镇里最好的酒家,醉香楼。
“安掌柜,四级凶兽钢乾虎,一口价,六十两金叶。”陈逸东在酒家的后院交割兽肉。
那掌柜的身形枯瘦,看上去十分精明,他看着地上的猛虎,笑吟吟地说:“头上有个洞,胸口和背部的皮毛都大有损伤,五十两金叶。”
与这些精明的奸商打了几年交道,陈逸东早就应付自如了——他可没老人那么好心,没人能在他那占到便宜——据说奸商之间隐隐有风评传出,不在陈逸东手上吃亏,就已经要烧高香了。
他拊掌笑道:“安大掌柜说笑了,你这是饭庄,又不是皮毛店,只要兽肉新鲜就好,理会得那皮毛是否完整——五十两金叶也可,但虎鞭和两条前腿我要带走,香满园的掌柜一直找我,叫送些高阶凶兽过去,尤其想要虎鞭,都是熟人,也不好老是推托——这下正好,两家把这虎兽一分,我两边都有交待。”
香满园是镇上另一家新开不久的大酒楼,人气直追醉香楼,是其最大的竞争对手;而拉一家打一家,在商家之间游刃有余地周旋,正是陈逸东的长项。
“咦,是雄兽?你不提起,我还真没留意,公虎倒是值六十两金叶。”老奸巨猾的安掌柜一拍大腿,作恍然大悟状,他当然不肯把钢乾虎割让出去——这么难得的兽肉,尤其是那虎鞭,岂能落在醉香楼手上?
四级的虎王兽可不好惹,普通的灵动期圆满,三四个在一起都不敢轻攫其锋。
他唠唠叨叨地说:“我说大个子啊,以后凡是三级、四级的凶兽,就别往其它酒家送了,醉香楼全收——大家常来常往的,这面子,你一定要给我。”
“好说好说,做生不如做熟,况且,咱哥俩,谁跟谁啊。”陈逸东乐呵呵地应付着,就是不肯把话说死。另外这辈分有些乱,那掌柜看起来像个中年人,其实有九十多岁了,他最小的儿子都比陈逸东大二十岁。
两人正说着话,陡然间“轰”地一声,陈逸东扭头一看,三楼的一扇窗户被撞破,一个男人从窗口飞出,“砰”地一声跌落在地,同时楼上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这人是横着落地,显然是被丢出来的,虽然狼狈不堪,满脸是血,但并无大碍,他落地后立即爬起,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逃出门外。
“马云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惜时机不对,无法动手。
“混账东西,居然敢调戏老娘的婢女。”随着一声清脆的怒吼,一个身穿白袍的青年仓皇从窗口跳下来。这白袍男倒不是被人打下来的,只是披头散发的有些不好看。
一个极其魁梧的粉红色身影从三楼跳下来,在空中打出一掌。
陈逸东看出,那白袍修者是个凝气初期,但居然不敌对手,可见后面那人的战力是如何的恐怖。
“是马少主。”安掌柜丢下一句话后,一溜烟不见了。
他倒不是真的跑远,而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旁观。高阶修者之间的争斗,往往会吸引大量的人围观,这倒不完全是八卦,而是通过观摩强者的战斗,细细揣摩,开拓自己的眼界,完善自身的战技。
陈逸东也抱着同样的念头,况且听到马少主几个字,想到此人或许是潜在对手,更要提早摸清虚实,四下一扫,墙角有个半人高的石碾,于是闪到石碾后面,探头观战。
先跳下来的马少主个头不小,而后面的那个,比他还要高小半个脑袋,且体型明显大了一圈,身穿粉红色衣裙,一截雪白的小腿泛着玉光——是个女修!
“如花仙子,这是个误会。”马家公子双手挥出几掌抵住,高声大叫。
那女修并不答话,隔着十丈远遥遥用手一拍,一个小红点从她手中飞出,见风就涨,化成一个粉红色、桌面大的手掌,向白袍男子当头拍去。
马少主手指连点,几团拳头大的青光激射而出,瞬间形成一张两丈大小的水幕,那粉红色手掌打在水幕上,一阵涟漪波动,“砰”地一声巨响,水幕如气球般破碎,而手掌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两人没事,而躲在一旁观战的陈逸东却被殃及池鱼。
水幕和手掌相撞之后,两股力量抵消了一部分,然后偏向一旁,只听“呼啦”一声,院子里如同挂起了一道大风,顿时烟尘滚滚,飞沙走石。陈逸东面前那巨碾一晃,轰隆隆地向他碾压过来。
“你老木的。”陈逸东一看,这相当于两个凝气期修者击出的法术,在相互抵消一部分后,又合起来打向自己。
这是个墙角,两面是墙,面前是碾子,无处可躲的他,只好奋力用双手一档,“啪”地一声,大碾子碎成两块,而他的后背撞在院墙上,将厚厚的石墙撞出个半寸深、脸盆大的凹坑。他双手发麻,背上疼痛不已,胸口一阵发闷,血气翻滚,好歹差点吐血。
“去死吧。”仙子大吼一声,脚下一踏,青石板四分五裂,豁然出现一个大坑,整个人便化作了一道粉红色的残影,一拳向前捣去,隐约中竟然带着风雷之声,在院子中激起一股巨大的气浪,里面充斥着密密麻麻的雷电摩擦声,震耳欲聋。
难怪如此犀利,居然是个雷修!
马少主见无法闪避,一咬牙双手一推,带出钨金煞气,散发着可怕的杀伐之威,沉重之极,仿佛地面都在剧烈抖动,煞气风暴威势肆虐,尘土飞扬。
下一时间,两人拳掌相交,“砰”地一声,铿锵如金,轰鸣震耳。
马少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如弹丸一般高高抛起,直接飞出墙外。
他确实法力不及对手,但也并不是这么不堪一击,只是不想真的与那仙子放对,所以特意借着那一拳之力,趁机后撤走脱。
“哪里走?”如花仙子连退三步才站稳,继而勃然大怒,一步跃过院墙追出去。
安掌柜探头探脑地走出来,正好遇到从墙角走出来的陈逸东,于是把金叶子交给他,同时苦笑地摇摇头:“都是大有来头的,惹不起。”
虽然话是这么说,能开这么大酒楼的主,也不简单,必定后面有人。
“那如花仙子是什么来历?”陈逸东好奇地问,“这么厉害,海少爷被她打得满脸流血。”
安掌柜嘴一撇,居然有一些不屑一顾:“海少爷?他算什么,只是小妾的儿子——你知道刚才被打得吐血的那个是谁吗?”他见陈逸东茫然地摇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那是马云山,马家的少家主,欧阳仙子还不是找打不误?”听那口气,似乎与欧阳家更亲近一些。
“这么厉害,”陈逸东心中一动,“欧阳仙子,莫非是欧阳家的……”
安掌柜正待回话,陡然间院子里刮起一道香风,欧阳仙子空着双手跑来,用手一指安掌柜:“小老头,马云海那厮在哪里?”
之前这仙子与那马云山打得热火朝天,陈逸东没留意她的长相,现在这么一看,这仙子长得……其实长得相当的不错,皮肤白净细腻,她一走动,丰韵的身姿随风摇摆,波浪翻滚,荡起一圈圈迷人的涟漪——就是个头太大了,不是一般的大。
“咳咳,”安掌柜点头哈腰,笑嘻嘻地说,“欧阳仙子,你还没下楼,海少爷就跑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
他比那仙子矮了一头,再这么一弯腰,那小脑袋几乎就在那胸口下面了。
那女修点点头,掏出一把金叶子丢给安掌柜:“打烂了一些桌椅板凳,这是赔你的。”
“不用,不用,那些物事值不了几两银子,况且,这酒楼的股份,欧阳家……”金叶子若掉在地上,仙子的脸面不好看,安掌柜只好接过,但话还没说完,那仙子一摆手,香风一起,人已出了酒楼。于是收起金叶,冲陈逸东嘿嘿一笑,“这仙子名不虚传,虽然霸道,倒也通情达理。”
这是陈逸东第一次见到凝气期修者之间的争斗,虽然时间短暂,但那俩修者对法术的运用方式,确实有很多值得借鉴之处。他出了饭庄,边走边琢磨,来到百丈之外的一个布庄。
这是城里最大最好的布庄,名唤“天下衣装”,在这开的分店,卖布之外,也兼营裁剪衣裳。陈逸东一个月前在这订了长袍,算算时间应已做好,于是顺路过来取走。
“陈道友,你订做的袍子已然从城里送来了,在库房放着呢,只是不好意思,现在一时走不开……且先坐下喝茶,我这很快就好,”陈逸东刚走进店里,正给一小孩量体的老掌柜,冲他抱歉地一笑,“今天客人多,实在是有点忙不过来。”
陈逸东笑着点点头,在香几旁坐下。
几个女宾在叽叽喳喳地聊天,说的正是刚才酒楼打斗之事。
“说起来也好笑,马家家主亲自上门为大少爷提亲,不料欧阳仙子不同意,而同去的海少爷却又看上了她的婢女小翠,”一个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掩口一笑,“今天仙子带着几个师姐师妹过来玩耍,吩咐小翠去醉香楼订座,被海少爷调戏,这小翠回去一哭诉,仙子就打过来了。”
掌柜婆娘在一旁笑道:“媚娘莫听他人乱传,欧阳家和马家合伙开矿,若结了亲家,岂不更好?那仙子又怎会不同意呢?何况,这事不该是欧阳家主拿主意吗?”
“家主也不会同意,”半老徐娘嘴一撇,娇声说道,“如花仙子是金辉派精英弟子,修为高、长相好,脸圆腰粗屁股大,啧啧,最是好生养。欧阳家的血脉高,祖上出过金丹真人,金辉派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天天围着仙子转,都巴巴地想把她娶回家——马家少爷哪里配得上她?”
玄云大陆极其重视血统,因为血脉会遗传,真人的后代,其根骨往往远胜常人后裔。
至于,脸圆腰粗屁股大——各花入各眼,仁者见仁,智者见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