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浅回眸之际,马车已飞驰向她身前。白衣广袖伸向车外,戚烨飞速抓住了羌浅的手臂,同时喊声“快上来!”。羌浅只觉臂弯被一股力量牵引,足尖离地便一跃而起,须臾间已坐于车上。
蔚翔驾驶马车一路狂行撞翻数名敌人,直朝城外奔去。但在不知何时起,马车后方竟响起无数蹄音,羌浅回头去看,便见一众敌人已骑行追来。
戚烨一手紧扶车栏,勉强支撑住身体,另一手又将银翎射出,几数银光分别击向几名骑士,有人从马上跌下,但有人手捂伤口仍扬鞭急追。
蔚翔也向车后望去,面色凛然异常。他忽将缰绳转交到羌浅手中,又于刹那间抽出长剑。
“少主,我去拦住他们,过后再与你会合!”蔚翔说着便向车后纵去。
骏马仍载车飞驰,羌浅回望蔚翔,他正冲向骑士众人,片刻时间剑影已与刀光交错天际,发出了阵阵铮鸣响声,而她与戚烨已乘着马车与那片光晕渐行渐远。
羌浅侧目看看戚烨,只见他眉宇紧凝面失血色,一阵垂首深咳,似正处在极度痛苦之中。
“继续走,不要停。”饶是如此,他仍咬紧牙关对羌浅道。
手中缰绳不敢有所松懈,羌浅直驱骏马奔向远方。
一夜不眠不休地驱车疾行,羌浅与戚烨在天亮时已入江苏境内。见东厂众人最终没有追来,羌浅迎着朝阳松了一口气,渐渐收缓了缰绳,靠在车辕上不住喘息。
身旁的少年在夜半时分就没了声音,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羌浅将马车驶入僻静林间才敢停下,随即便焦急万分地从车内取来水袋送至戚烨唇边。
戚烨缓缓睁开眼眸,瞳光却显得涣散而无焦。他看了眼羌浅,又望了望四周,唇色惨白如纸,似已无力开口。
羌浅心如火燎,却又不知能为他做些什么,忽然想起自己在大漠时曾输送内力给他,当即执起他的手便要提送真气。
“不用耗费你的内力,我歇一阵就没事了。”戚烨却将手抽回,凭着仅余的气力道,“只怕东厂伏兵处处,我们还需尽快找个隐蔽的场所落脚。”语音未落,他已退入车中。
隐蔽的场所……羌浅忽而想到了一个地方,那里的山景纵使在冬日里仍有苍松翠柏流水淙淙。定下心神,她又执起了缰绳。
碧空中现出星月时,羌浅驱车行上了山径。岔路回转,树影中隐约呈现出几座错落的山居,其间似闪烁着点点火光。
她在山居前停下马车,匆匆回身车内。戚烨的清躯靠在车内一隅,墨瞳与她相对,脸色仍苍白,但至少看起来稍微回复了一些气力。
透过车窗望向山居,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住的地方。”羌浅努力笑笑,将他的轮椅挪到了车外,又将他扶至了轮椅上。
“山下的镇子名春风镇,山坳里的村子叫桃花村。我与师父在这里住了很多年,这里鲜有外人知,应是隐蔽得很。”她的话语间带着归家的感动。
戚烨注意到了山居中的灯火:“里面有人?”
羌浅抬眸,亦有些疑惑:“按理说,是不应该有的。”
可也正是在此时,堂屋内忽然传出了哈哈大笑的人声:“回来的感觉真好!”
羌浅一愣,戚烨微怔,这声音他二人竟都识得。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又无可奈何地扬起了唇角——这是盗圣司徒空的声音。
说起来,盗圣司徒空自诩是羌浅的师叔,却不承认是戚烨的朋友。
像是察觉了山径上难得一闻的车马声,盗圣先生精瘦的影子大摇大摆自山居内走了出来。看到羌浅,司徒空眯起了眼。但看到戚烨后,他又瞪圆了眼。
“呵,呵呵,呵呵呵。”盗圣先生皮肉颤笑三声以表见到戚烨的惊讶,却面对羌浅道,“小师侄,近来可好啊?”
“好……”羌浅张口结舌,“师叔,您怎么会在这里?”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司徒空讳莫如深地看了看少年男女,晃晃手指,转过身回到了堂屋中。
戚烨未动,羌浅的手却已搭上了他轮椅的椅背。
见戚烨沉默,她便推着他一路前行在故里久别的小径。在门槛处时,她又使了大力令他进入厅堂。
屋子内的桌椅陈设上,皆有一层薄薄的浮灰,这山居确实久未有人居住。
“小师侄,我看灶房里可是柴米油盐一应俱全,你是否该去筹备一下晚餐?”司徒空指指身后,摆出了一副长者尊容。
“呃——好……”羌浅不敢违背师叔之令,硬着头皮下了厨房。
灶间仍保持着师父在世时的模样,她依稀记得师父在这灶台旁忙碌的身影。他老人家生平最大的爱好既不是劫富济贫也不是替天行道,而是躲在灶房内钻研花式菜肴。
那日里,师父耗尽平生绝学研究出了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佳肴,随即长笑三声乘风西去,也算是了了一生夙愿。
望着佳肴,羌浅不忍动筷,将它与师父同葬黄土。
在此之后为了找寻记忆并且不把自己饿死,她便下了山,开始了游荡江湖的岁月。
“师父,徒儿怕是又要给您丢脸了。”羌浅一张俏脸已被浓烟晕得乌漆墨黑,一边向灶眼内捅着柴火,一边悔恨着自己的学艺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