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听说了吗?骑士团赢了!斯科因那边的恶魔被驱逐光了。”
“哦!天哪!真神保佑!”
“这次的骑士团可比之前厉害了不少啊,我还以为这次又会是全军覆没呢。”
“不是说因为圣子诞生吗?”
“谁知道是不是贵族那些矮胖子瞎扯出来的呢?比起人心惶惶,咱们现在这样不是更让他们省心吗?”
“……”
女人八卦完推了推坐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秦离:“喂,秦离,还没和你弟和好啊?你都已经好久没去看他了。你弟弟现在在富人区过得那么好,你想进富人区可全靠他了啊。你居然还跟他冷战?”
“……嗯……”
夏殊走后秦离辞去了很多工作,仅剩下纺织厂的零碎工。就像一直按计划走的人生被打断了一般,有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做它的意义。
“那我先走了。”
天气开始转热,秦离并没有把外衣穿上,而是随意搭在小臂上。贫民区开始喧闹起来,面包店门口已经排上了长长的队伍。画师已经离开了这个国家,又开始了他新的旅途。
“哟,秦离,怎么才出来?”声音中略带轻浮。
秦离不抬头也知道是谁,她径直往前走:“安理鲁,您还是像以前那样比较好。您这样就跟富人区那些坏男人一样。”
“哪样?我觉得挺好的呀。”安理鲁顺势摸了摸下巴。
“并没有。”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秦离忍了忍,“骑士团都不忙的吗?就算您没有去讨伐恶魔,骑士团也该有一堆事情等着您去做吧。”
“你说那些呀,那些事情谁在乎谁去做。”安理鲁无所谓地回答。
“这种话从骑士团团长嘴里出来真的没关系吗?”秦离淡淡道,“所以您这次过来又想做什么?”
“啊!你看我都忘记正事了。”
鼓钟定时发出响声,从远处飘来的史歌声纪念着为迎回光明而死去的骑士。歌声如亡灵般在整个国家飘荡。
安理鲁动着嘴唇,吐出的却是秦离从未听过的语言。他每说一个字,秦离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手拽着一样。
“伊甸之城,恶魔之子。”
“您想不想离开这个地方?想不想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弱肉强食,这才是我们生存的方式。”
“来吧,抛弃您心中的伪善,遵循自己心中的欲望,摧毁这个世界吧。”
不要……
不要。
“阿离,不要离开我。不然我会杀了你的,绝对。”
“你放开我!放开我!”
“安理鲁!我说了不要!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啊,啊,您的腿再蹬,我就把您的腿也给绑上。”
“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秦离忍住怒气。
“当然是……”安理鲁停了下来,把秦离放到了地上,他伸手解开秦离手腕上的绳子。双手一得到自由,秦离就迫不及待地拿下蒙在眼前的黑布。
周围只有高耸的大树。
“慕伊森林啊。”
乌鸦们都预感一样,在安理鲁的声音落下后,纷纷叫了起来。
远古沉重的声音从森林深处传来,树叶无风而动。秦离的眼神开始涣散,最后失去了光彩。
“欢迎回来,我们找了您几千年。”
瞬间空荡的森林出现了很多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安理鲁伸手解开秦离右眼上的眼罩,失去支持的眼罩瞬间飘落。隐藏在眼罩后面的右眼发出红光。原本只是一块无规则的红斑慢慢变形,最后变成了一个未知的符号。
那是恶魔的标志。
夏殊站在破旧阁楼的大门,这个阁楼太破旧了,旧得墙壁上已经出现了许多黑点。就像隐藏在墙壁最深处的虫子成团地一点点地往外啃出来,最后在洁白的墙壁内产下肉眼所见的黑色虫卵,只为到时候成群踊出。
上来的时候被坐路边休憩的老人叫住。自从恶魔出现后,贫民区的生活越来越差,流落街头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是富人区落魄的富人。
“小伙子,楼上是你的家啊?”
夏殊点点头。
“这几年来都没人进去出来过,我还以为没人住呢。”
愣了愣,夏殊继续往阁楼走去。
犹如拥有魔盒的潘多拉,握着钥匙的夏殊站在门前迟迟没有行动,他仍保持着原先的动作。心里怀着惊喜却又胆怯着。他想着骗人的,推开门后一定可以看到阿离在桌前忙乎着的身影。
屋内的窗帘没有合上,阳光成束地照进来,这样的阳光最好,没有黑暗,没有隐藏。空气中的灰尘因门打开而带出的风肆意地浮荡起来,在阳光下看得一清二楚。
夏殊的眼睛慢慢地红了起来。
房间内的门大开着,一推开门他就直接看到坐在房间地上的秦离。在她面前的是打开着的书。
那是《原罪》。
神说,我们相遇于罪恶。
罪的根源是骄傲,与神为敌。
恶魔之子蛊惑了光明之子。
秦离嘴里哼着圣歌,穿着圣洁的白衣,整个人却隐于阳光照不到的位置。夏殊一步一步地走近,像是应着圣歌的旋律。他是台下自导自演的莎士比亚,现在走向属于他的灯光。
“夏殊,你回来啦?”秦离抬头粲然一笑,宛如当初夏殊回到家时那般。那时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那是秦离。
“好久没见了,你都长这么高了。”
夏殊抿着的双唇跟着扬了起来,连带紧皱的眉头都平展开来。
“是啊,我回来了,阿离。”夏殊拉起了秦离,握着那双冰凉的手。
没有温度,便连血都是冰的。
“有人还骗我,说你不在了。”这些年来在战场上的冷肃都骤然消失,夏殊附身窝在秦离的颈窝处,“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感受到秦离的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背部,夏殊又别扭道:“我才不想你呢,我走的时候,你还骂了我。”
“那是因为我在担心你啊,夏殊。”
夏殊的下巴搁在秦离的肩上,淡淡地注视着窗外,有个人总在阳光极好时晒着衣服,偶尔转头看看坐在窗边的自己。
“夏殊,我们是这世上仅存的羁绊,没有人会比我更在乎你。”似是很喜欢羁绊这个词,秦离念了好几遍,“我们生于混沌,终结于骨血。”
“斯慕安普,我好想你。那时候的你还只到我腰部。”秦离衣服上的红晕慢慢地扩散开来。
恶魔之子扯断枷锁,抱住坐在地上的光明之子,亲昵地叫着弟弟。周遭是死去的神使,血汇成血泊。光明之子染血的手搂住恶魔之子的背,他崩溃着,却又笑着。伤害丝弥耶堤的都该死。
“阿离,如果你离开我,我绝对会杀了你。”仿佛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在远方,夏殊不禁安然地闭上眼睛。
“夏殊,我一直都在呢。”秦离歪着头,手却在夏殊的体内搅动着,轻触到那急速跳动的心脏,秦离讽刺地笑着,“斯慕安普,人类的身体可真是脆弱啊。”
夏殊松开秦离,推着她走向阳光处。强烈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夏殊的伤口还不住地淌着血。秦离不解地看着自己快速干皱的皮肤,仍然不反抗。
“这身体可真弱啊。”
“丝弥耶堤,你把她藏哪去了?”夏殊喑哑着问道。
“斯慕安普,你想起来啦。噫?你解开魔咒了?”
“我问你把她藏哪去了!”
“斯慕安普,那本来就只是为我而生的神格,你在痴恋什么?”秦离对自己脖颈上力气的越来越重的手丝毫不在乎,“斯慕安普,这才是真正的你啊,崩溃掉的光明。”
“谁知道呢?可能死了吧。”
夏殊一口咬在秦离的肩上,却不肯发力。
“斯慕安普,还是你崩溃的你比较可爱,讨厌什么就全部杀掉。”秦离叹了口气,长长的魔爪直接刺进夏殊跳动的心脏,“之前的我居然把你养成这样,真是恶心。”
秦离挪开身,夏殊重重地倒在地上。他目光模糊着,依旧死死盯着那熟悉的身影。他透过那熟悉的身体,那陌生的灵魂,看着在深处沉睡着的人。
贤者告诉他,他的存在只为了光明,因为他体内有神的灵魂。他不信,可在战场上,那暴戾之气却让自己激动。
那是神。
堕落之神,光明之子,斯慕安普。
“丝弥耶堤。”
“我会回来的。”
但他不是斯慕安普,他是夏殊。
“所以,请你不要毁灭她。”
他是秦离养大的夏殊。
神格沉睡,真神苏醒。
“您可真是慢啊。”
“吵死了。”秦离目不斜视地从安理鲁身边走过。
安理鲁回头看了下那闭上双眼的少年。
“哎呀哎呀,您怎么哭了?”
“是吗?”秦离面无表情地擦掉了眼泪,“所以我讨厌人类的身体啊。”
“那么,我等着你回归哦,斯慕安普。”
“安理鲁,帮我看好她,别让她捣乱,我先睡会。这次出来太久了,可真是累啊。”
恶魔之子带着误入的罪恶之城的光明之子踏上了杀戮之道。
没人知道的神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