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拿着书出神的纳兰荣臻,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张五,轻声问道:“你不在那边的宅子里护着顾夕谨,回到这里来做甚么?”
张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走到纳兰荣臻面前,在椅子上坐了,看着纳兰荣臻道:“那个长孙濮阳今日到了宅子里,劝说姑娘跟着他离开宅子。”
“哦……”纳兰荣臻轻轻的“哦”了一声,问道,“姑娘答应没有?”
“姑娘怎么可能答应?!”张五挑眉,“姑娘那简直就是连脚趾头上都长了脑子,三言两语之间,就戳穿了长孙濮阳假冒的身份,再逼得长孙濮阳最后一事无成,落荒而逃。”
随着张五的述说,纳兰荣臻脸上的表情渐渐生动起来,露出了一抹笑容来:“我知道她是个聪慧的,当初她娘也这样,柔柔弱弱的,性子却倔强的要命!”
纳兰荣臻脸上的那个表情,让张五有些无语!那个在战场上,如杀人阎罗的一般将军,竟然也能笑得这么猥琐和妖娆?!
“可是自从长孙濮阳离开之后,姑娘就进了自己的屋子里,一直没有出来,连吃饭都没有出来,我,我想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心中实在是无底,而且今日姑娘提出来,想要再见将军一面,所以我,我……”
“嗯。”纳兰荣臻点了点头,“这个我清楚,今日高先生也过来跟我说了这件事情……”
“那不如将军今夜就过去瞧瞧姑娘去……”张五使劲的撺掇,“将军,你可知道那个长孙濮阳说话可难听了,他说将军把姑娘留在京城,只不是想要让姑娘做将军的药引而已,根本就没有把姑娘的生死放在你心上。所以……”张五顿了顿,思忖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长孙濮阳说,这天地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将军对姑娘根本就没有亲情……”
纳兰荣臻听到后来,这眉心就抿了起来,看了张五一眼到:“你让人去准备一下,我今儿个晚上就过去。”
顾夕谨发现抄书本真的是一件枯燥到了极点的事情,再加上还有数据,让顾夕谨看的眼花缭乱的,只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紧,上下眼皮开始打颤起来。
“姑娘……”知画又拿了一盏灯过来,轻声道,“姑娘,不如明日再抄,熬夜,当心伤了眼睛。”
顾夕谨抬起头来,笑着道:“我也是才刚刚想到的,既然想到了,就把这件事做好了也就是了,再说这个材料,事关重大,时间长了,万一泄漏出去,这个责任,可是谁也担当不起的!”
知竹过来,笑道:“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我帮着姑娘一起抄吧。”
“嗯。顾夕谨很用力的点头,转身吩咐知画,“你也别站着,一起来,早些完工了,也算是一件大功德!”
知画脸上满是为难:“姑娘,就我这狗爬一般的字,也拿不出手不是,要不,我替你们两人磨墨吧。”
知竹笑道:“姑娘,你就不要为难知画了,让她给我们磨墨,然后去准备点心!添茶,也让我们享受一下,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感觉!”
知画翻了翻白眼:“想得倒是美,你这哪里是想着帮姑娘做事,而是嘴馋了,想吃点心了是不是?”
“可不是就是嘴馋了!”知竹朝着知画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不知知画姑娘给我们准备了什么点心?”
“吃,吃,当心肥死你!”知画笑着骂了知竹一句,骂完,却已经转身出了门,朝着小厨房走去。
知竹和顾夕谨两人一起进行,自然是事半功倍,那些个材料眼看着一张少似一张,顾夕谨提起的心,倒也放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扬了起来。
知画端着点心,从厨房出来,才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院子里,平生的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的身影,吓得脚下一软,差点把手中的糕点扔在了地上。
“你,你是谁?怎么出现在这里?!”知画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可是那微微颤抖的声线,泄漏了她是只不过是强自镇定。
纳兰荣臻扬起头,朝着知画笑道,用低浑的声音开口道:“怎么知画姑娘不认识我了?”
知画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纳兰荣臻:“侯,侯爷,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纳兰荣臻含笑看着知画,“还请知画姑娘去跟夕谨说一声,就说我在院子里等她。”
“啊,好,好,我,我这就去。”知画应着,端着点心,转身朝着屋内走去,才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端着点心转身,朝着纳兰荣臻笑道,“侯爷用点心么?”
“你这是送去给夕谨的吗?”纳兰荣臻笑容和煦的问道。
“嗯,嗯,是姑娘吩咐让做的。”
“那你先拿进去给夕谨,然后在帮我那一盘,可以吗?”纳兰荣臻把绅士风范演绎到了极点。
“好,好!我,我这就把点心给姑娘送去,然后再帮侯爷拿。”知画说完,飞快的转身,进了屋子,“姑娘,姑娘……”
顾夕谨抬起头来,瞧着知画一眼,奇怪道:“发生什么事情,脸红成这样?”
“姑娘,侯,侯爷在,在外面等着姑娘,他,他说,他要见姑娘……”知画说得有些结结巴巴。
“你说谁在外面?”顾夕谨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提着笔,看着知画。
“侯爷,是纳兰侯爷。”
“是他……”顾夕谨想不到纳兰荣臻来的这么快,想了想,放下笔,让知竹继续抄写,自己却站起身来,让知画替她收拾了一下,转身就出了屋子。
知画跟在顾夕谨的身后,也出了屋子,却没有跟在顾夕谨的身后,自己转身飞一般的去了厨房。
顾夕谨走到纳兰荣臻面前,屈膝行礼:“侯爷安好?”
纳兰荣臻却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看着顾夕谨,嘴角渐渐的勾起,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我很好,你怎么样?”
顾夕谨起身,道:“虽然已经是春末,但是依旧夜凉如水,侯爷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如去屋内说话?”
“好。”纳兰荣臻点头,双手就握住了轮椅的轮子。
“若是侯爷不介意,不如我推着侯爷过去。”顾夕谨这一句虽然是问句,但是手却已经抓住了轮椅的背。
“谢谢。”纳兰荣臻扭头朝着顾夕谨露齿一笑,“还是有女儿的好,别的人,都不敢靠近我的身边。”
顾夕谨笑了笑,却并没有接纳兰荣臻的话。
纳兰荣臻脸上的笑容不变,但是眼中却微微有些失落,他这一声女儿出口,心中是希望顾夕谨能喊他一声父亲的,只可惜他递了梅枝过去,但是顾夕谨却没有接。
两人进了屋子,知画就端了点心过来,把点心放在了桌子上,笑着道:“侯爷试试,这些点心都是我家姑娘最喜欢吃的。”
“真的吗?那我试试。”纳兰荣臻说着拿起了一块豌豆黄来,放进嘴里轻轻的咬了一口,“香糯,入口即化,很是不错。”
“侯爷喜欢,我待会儿替侯爷包了,带回去府里去吃去。”知画听的纳兰荣臻表扬,顿时高兴起来。
“知画,你去外面看着,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顾夕谨开口,把知画支使了出去。
知画应了一声,出门之前,还不忘转身把门虚掩起来:“姑娘放心,我就在外面等着,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喊一声就是。”
顾夕谨点点头,看着知画把门关上,这才转身在纳兰荣臻的对面坐了,开口道:“高先生告诉我,麻沸散已经研制成功,因此,我想着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不如把该办的事情,早些办了才是。”
顾夕谨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仿佛再说一件跟她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事情,就这么平静的陈述一件事实。
纳兰荣臻抬头看向顾夕谨,那脸上飞速的闪过一抹痛楚,旋即隐匿起来,脸上的神情,再一次换成了宠溺:“夕谨,你老实告诉我,你心中怕吗?”
顾夕谨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侯爷,你说呢?”
纳兰荣臻对上顾夕谨的眼睛,轻声道:“我觉得是害怕的,若是换成了我,我一定避之不及,躲起来,不让人知道我在何处。”
“侯爷以为我现在还有退步么?”顾夕谨虽然用的是反问句,但却是用陈述的语气表达出来,“早在侯爷让九殿下找我回来之时,这件事情,就已经不是我想回避就能回避的了。”
纳兰荣臻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顾夕谨,突然开口道:“这件事情,原是我考虑不周,我……现在后悔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后悔了。”
“这世上什么病都有药治,唯独没有后悔药。”顾夕谨的感情却没有任何的起伏,“只要侯爷治好了病,以后有的是子嗣,哪里就少了我这么一个庶女?”
纳兰荣臻的眼神一暗,脸上却依旧和煦:“我不会再有孩子,便是治好了别的病,也治不好这个病。”纳兰荣臻声音轻缓,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述说,“当初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是……,这人活在世上,却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