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混乱后,何楚芳冲到楼下的前台,对着工作人员发疯似的连说带比划。酒店人员也吓了一跳,得知情况十分严重后,也通知所有相关人员开始了紧张的搜索。
一个女孩扶着何楚芳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尽力安抚。可她根本就坐立不安,整个一个六神无主状,像一个资深精神病人。就在何楚芳准备逼迫自己做最坏的打算时,酒店方面喜悦的告知她:孩子找到了。
糖豆儿起床后找不到妈妈,百无聊赖,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没有反锁的门,一路跑到了后面的游泳池旁,跟一个外国的小女孩玩了起来。本来身边的人都没主意这个中国孩子,在美国,亚裔是在太普遍了,几乎除了黑人就数亚洲人多了,大家实在见怪不怪。但当游玩的人群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后,唯一不换的还是这个孩子时,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由于晚上睡觉时,忘记拉窗帘,当上午九点半时,阳光慷慨的照在酥软的大床上,眼睛透过粉红的眼皮,传达给大脑皮层一个重要信息——该起床了。亚当斯看了看手表,早饭时间已经过了,索性和午饭一起吃得了,翻个身把头扎进被子里继续睡觉,这一觉直睡到下午一点。
实在太累了。自从公司接了这笔软件开发任务后,全组人没日没夜的奋力工作了五天,吃喝拉撒全在办公室。男的还好说,女员工就惨了,几天不洗澡还不如杀了她们好受。等工作按进度完成,所有人走出办公室时——如果那还能叫办公室的话,全都一副刚从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模样。其他人都是回到家倒头大睡,亚当斯则给老板告了个假,揣着机票直接上佛罗里达而去,从大西北飞到大东南,整整一个斜跨美国的航班上,亚当斯并不觉得时间有多难熬,因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睡觉的时间。直到他感到自己的膀胱受到了极限的忍耐时,他才不情愿的去了趟卫生间,这时候,飞机已经进入迈阿密地区上空了。解放了膀胱的亚当斯十分轻松,他点了点吃的,看着窗外繁华的大迈阿密景色,却脑子里想着都是赛瑟琳。
窗外日光充足,他翻出了泳裤,拿起电话想拨个号,思索片刻又放下了,摔门而出。孩子赛瑟琳的归属问题困扰了亚当斯整整三年的时间了,中间他给前妻打了无数个电话,只求在这几天假期中,能带孩子玩几天,多相触一些时候,即便是这个看起来合乎人情的最低要求,也遭到了前妻的断然拒绝。亚当斯十分愤怒,他打电话给西雅图的律师诉苦时,强烈要求法院重新评估自己的抚养能力和状态。律师心平气和的告诉他,按照西雅图所在州HSD州的法律,像他这样有酗酒恶习案底的人,想让法官彻底相信你,至少要有整整一年的戒酒记录,并不定期的参加互助会的各种活动且有人证明。亚当斯一算,自己加入戒酒互助会才半年时间,刚到一半,这就意味着自己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没有提出诉求的权利。他嘴里嘟囔了一句美国国骂,连再见都没和律师说,就挂了电话。
他把头潜入清澈见底的水底,贴着地面做爬行动作,耳膜被强大的水压压的难受极了,某一瞬间,他甚至想过不如就这样平静的死在这水里好了。反正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具体意义了。如果不是急着想见女儿,此时的他应该还在酒吧,绝不会听从社会工作者的督促,去找份工作,来让自己看起来还像是这个社会的正常一员。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赛瑟琳,可赛瑟琳呢?跟着妈妈嫁给了一个古巴混蛋,那个有着自己游艇的混蛋!他忘记了自己是由于酗酒导致的婚姻破裂,还是婚姻破裂导致的酗酒,就像鸡生蛋的问题,永远无解。他的头开始疼了,本能促使他奋力向水面游去,穿过水面,他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原来淹死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要自杀也不会选择这种虐人的方式,忘了溺水死法吧。
远处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从对方的眼神中,他读不到任何信息,就只是那么看着。这不科学!亚当斯嘀咕着,人都是有欲望的,眼神会多少表达出来。他定了定神,那双眼神来自一个幼童,确切的说,是一个走失了亲人的女孩。光着脚的糖豆儿看着亚当斯,眼前这个人像条超大个儿的金鱼一样,在水里做出种种对她而言的高难度动作,像看马戏团里的大型熊科动物同样吸人眼球。就这样,一个向岸边眺望,一个向水下凝视,这一瞬间被定格在了这个并不适合游泳的下午。
“嗨,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妈妈呢?”
亚当斯爬上了岸,湿漉漉的坐在了糖豆儿的旁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并不那么像电视上的坏人。
一句问候换来的却是糖豆儿无言的沉默。想必从小到大糖豆儿接受了妈妈不少的告诫和警示——对于陌生人有种天生的戒备心。
亚当斯琢磨着得换个方法,他试着说了句标准的美国式中文:“你好!你交神秘明志(你叫什么名字)?”
这中文说的也真是可以,竟然都能说出地道的云贵川感觉来。虽然糖豆儿听懂了,但还是不理他,依旧玩着水。
亚当斯绝望了,自己的女儿不喜欢他,就连这个陌生的孩子也对他不感冒,难道自己真的就这么讨人厌?他刚要站起身准备离去,酒店里广播着请大家协助寻找丢失孩子的信息。他看看糖豆儿,只得又坐下了。
“我们去找妈妈,好不好?”
糖豆这次点了点头,想必她也开始后悔没听妈妈的话,对于自己的冒失感到了一种未知的恐惧。
亚当斯大喜,他披上了浴巾,找到一个工作人员问明了大堂的所在,牵着糖豆儿的小手,俩人集体赤脚找了过去。
当他看到何楚芳的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做基因的强大。母女俩同样漆黑的大眼睛,同样的垂直黑发,就连脸上的轮廓都几乎是按照大小号定制的。这个女人完全等同于他印象中对于亚洲女人的概念,清秀,端庄,如水般灵动,如风般柔弱。他向何楚芳伸出了手,准备做个自我介绍,要知道在国外可没有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传统。
“啪!!”
何楚芳也伸出了手。不过不是准备握手,而是直接向上移动了几十公分高度,以高于音速的速度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电光火石间,亚当斯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潇洒的笑容,这一幕难免有些滑稽。所有人都吓一跳,有人赶紧拉住发疯的何楚芳,向她解释这一切的误会。亚当斯捂着脸恐惧的看着这个刚才还暗地里赞过的亚洲女性,我这辈子还真是不招女人待见!
这一天真是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