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风看着眼前人彻底放松了,瘫坐在地板上,程前则耳朵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姑娘还是如梦初醒。
此人正是前几天那个街头卖唱的卷发女孩。由于她的歌声是法语,而且深意直入骨髓,所以范风对此印象很深,同样,卷发女孩对范风印象也十分靠谱,还是托那五十美金的福,毕竟一天到晚忙活下来,能给大面额钞票的寥寥可数。
女孩用手捂着自己的睡衣,由于时间久远,睡衣的系带已经丢失,只能用手按住。她用一个通俗的套路大致判断出了范风二人的当前处境:逼上梁山。原因当然可以是多种多样的,可以是躲债,也可以是情仇等等。但出于对慷慨顾客的感激之情,女孩还是选择了沉默。范风比划了下喝水的动作,他实在说不出来话,也不敢说,门外潜伏着还有一小队仇家。女孩点点头,脚步轻盈的去倒了杯水。
范风接过水喝了一口,由于肚子岔气,忍不住呛了一口,咳嗽了出来。正搞窃听工作的程前立刻致以愤怒的目光,那意思是,你再大声一点,咱们俩还不如直接出门拼了。范风歉意的点了点头,示意程前继续安心工作,他站起来,拉着女孩的手,走入距离较远的厨房。
“谢谢,谢谢!真是打扰了,还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你!你看这事闹得。”
女孩礼貌式的用英文回应:“别在意,你是我朋友。就在这呆着别动!”
短短两句对白让范风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他感到自己的浑身都是酸痛,跟半身不遂似的,踱着步摸了张沙发,悄无声息的坐下,然后换成了躺的姿势,长吁一口气,想起几分钟前的亡命天涯,恍如隔世。门外几个西班牙人大声喊叫着,明明到手的鸭子却突然鸟无踪迹?这简直是对他们智商的莫大侮辱!明知道人就躲在这片房屋中,却不敢破门而入,要知道,在美国擅闯民宅那是重罪,房屋主人是可以当场把你击毙的!
大约六七分钟后,门外没了声音,直到程前再次确认了一遍,这才松口气,站起身做到范风旁边,双手捂着脸,像是在做祈祷弥撒,又似乎是在抽泣。
“哎哎,有点出息,人家女孩还看着呢,别哭的像个娘们!”范风脸上火辣辣的,对程前如此在异性面前栽面儿十分不满。
“谁哭了?我就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真是太不容易了!”程前说到这一句,眼泪却真的快掉下来了,赶紧伸手摸烟,想转移注意力把眼泪硬生生憋回去。
“还没哭呢?你自己照照镜子,琼瑶要在这,你就是下一步戏的男一号没跑,快哭成望夫石了都!”范风的话让室内有了一丝生气。
女孩站着看他们聊天,反正中国话也不懂,半句也插不上。范风见状,赶紧站起来做了一番介绍,当说道姓名时,他扭头不好意思的笑道:“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您的芳名呢。”
女孩费劲巴拉的听懂了范风的意思:“伊丽莎白,叫我贝拉好了,大家都这么叫。”
“伊丽莎白。好听,一听就是贵族,你们祖上肯定声名显赫对吧?”范风不失时机的拍了一把,要知道,不光中国人喜欢这一路。
贝拉其实是法裔的德国人,母亲是地道的法国人,父亲是在德国旅居的法国人。本来家庭条件相当富裕,放中国国情,光吃家里的老本就足够逍遥前半生了。但外国人不一样,分的很清,父母的是父母的,个人的是个人,德国大学毕业后,自己就开始到处打工,其实还是以旅行为主。贝拉在很小的时候,有一天老师让所有人写下自己将来的志愿。这个国内的小朋友太熟悉不过了,跑不出科学家,解放军,工程师之类的玩意儿。当别人说出想当律师,教师,运动员之类的话后,贝拉则写下了与众不同的一个单词——旅行家。我就是想认真的,从容的看看这个眼前的世界。仅此而已。
简单吗?其实不并不简单。
我们身处于各种致命的诱惑,如金钱,性诱惑,虚荣,他人的赞许,社会的认同等等。这些对于大多数人都是不可抗拒的,以至于很多人忘了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或者说忘了你是为什么来这个的目的——您为了什么来这个世界走一遭?为了吃到昂贵的海鲜?为了住前花园后游泳池的洋房?为了开上几百万的限量版豪车?为了和顶级模特共度良宵?好像确实对,但仔细一想又不全对。中国人经常说饱食思****,人只有在物质条件达到的情况下,才回去满足精神需求,这大概是所有人的共识,但贝拉却教会了我们另外一种人生境界:吃面包喝纯净水,照样可以感受身边的世界。用儒家的话叫做: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笔者十分惭愧,这八字真言也是笔者的终身理想,但迄今为止连国门都没踏出,原因各种都有,如果你想找的话。但贝拉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了我们什么叫行动派!背上了自己的行囊,揣着打工赚来的几千欧元独自一人踏上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旅途,这是一条真正的旅途!足以让任何人羡慕和钦佩的旅途!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没有任何保障,没有任何承诺,只为了幼年起心中那个从不曾幻灭的理想——用身体和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融为一体!何等勇气!想想都让人心潮澎湃。我们总说当今的女孩多么多么物质,多么多么俗气,能打动她们的好像只有金钱与诱惑,每每想起,总能令很多男性义愤填膺。可毫无疑问,贝拉是个理想主义者,她似乎天生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吃个汉堡包和来段七道菜品的法国大餐没有质的区别,当然,享受生活是人都会,但在苦中作乐,也能找到乐趣的人就不多了,贝拉就是如此。自己一路漂泊,从加拿大安大略省做完半年的义工,跑到了新奥尔良,白天卖唱,晚上卖各种工艺品,等攒够了钱就动身去南美,看看向往已久的安第斯山脉。
范风随手掏出的五十美元,在那一刻他也许并不知道,正是这绿油油的五十美元同时改变了两个人一生的轨迹,让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影响了彼此的人生。
很多事情都是不经意间做到了永恒。
这应该是算是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