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江南笑了,勾起那抹与他一惯的淡漠不符的残酷冷笑,“威胁我吗?我喻江南是被人唬大的吗?”
林艾对上江南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惊惧,“血缘关系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休想否认!三天后的血验报告就出来了,如果你不愿按我的要求去做,那你就等着身败名裂。”
“哈哈,身败名裂,我喻江南乞丐都做过,我会在乎一个虚名吗?”喻江南脸色铁青,瞳孔之中透出冰冻三尺的决绝。
自默不自觉地就这样泪流满面,她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那些悲凉的成份。
“那么咱们走着瞧。”林艾丢下话,就这样气急败坏地离开他们的视线中。
屋里又恢复了两个人的平静,无端地,自默感到心跳加速如同纠结成片的脑中混乱一样,无措。
她抿了抿唇,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从他身后抱住他,紧紧地……
她无法为他撑起一片宁静的天空,也无法替他分担些什么,只希望能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但下一刻,她就知道这只是一种奢望,因为他不屑,因为他不想让她留下。
“滚出去!”他的声音冰冷有如北极之颠的那块寒冰。
寒意透衣,她的十指紧紧的揪住他的衣摆,“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打死她也不离开。
十指被他一根根地掰开,他揽腰把她杠起,不顾她的挣扎与抗议,就这样把她丢在公寓之外,迅速地关上门,他顾自地往回走。
这是第一次,他想距她于千里之外,脚步有些重,就如心底萌生起那一股强烈的悲凉和沉重感。
他今年三十二虚岁,几天前,他见到自己一直好奇和想念的母亲。他曾寻过她N多次,如今她主动找上门来,他应该感到高兴。
可是他却笑不起来,他难过,心里就像把一把尖刀凌迟了,痛得不可言喻。这个叫林艾的女人,告诉他,当年那个被老和尚捡起的小孩一段不为人知的身世谜团。
他的父亲姓陈,是B市的市长,而她林艾自然是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不过既不是正房,也不是唯一的女人。她知道除了她林艾外,他父亲身后,还有个C,还有个D,或许还有个G,也说不定。
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他的父亲,算得上是风流倜傥,少年时就得志,所以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彼时的那些年,她正值芳龄,貌美娇艳,无论她想要什么,只要可以够得着的,他父亲就会想尽办法给她弄来,豪宅、香车。
知情人说他们是男才女貌,也有人在背后说,是狼狈为奸,可那又怎么样,她开自己的车,过自己的日子,让无聊人说去。就这样尽情放纵着,直到那一年,她经历了从天堂跌到地狱的惨痛,那时,她怀了八个月的身孕,而他的父亲却在同一时期,被人举报到省政府的反腐倡廉处,接受了隔离调查。
“你父亲也算是有点良心,不想牵连我们这些跟在他身后的女人,就那样从十层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记忆中林艾说这话时,平静地就像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说,不能怪她,人不为已,天殊地灭。生下他后,她没有犹豫地就把他弃了,如果多给他几口奶水喝的话,她的身材也许会走样的。她风华正茂,又是靠脸蛋吃饭的,怎么能为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她隐瞒了自己的过去,又跟了个不错的老板,后来因为那人的母亲出面干预,她也就收了张颇为丰富的支票,草草了之这段不光彩的恋情。
她说,今天她本大可不必来找他,只不过当年生他时,她落下了后遗症,无法再生育。今天膝下无子的她,才不得不来找他。
她的要求很简单,不要钱,不要赡养费。只要从他身上取回一样,属于她的东西——肾。
她需要他的肾源来救命,她犯了尿毒症,如果不是直系亲属能够提供肾源,按照我国的法律,等待尸体肾的机会而且又能配型成功的太少了。
当年她抛弃喻江南时有着一时的好奇,她想看看这个婴儿以后的命运,她躲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看着他哇哇啼哭,心里还是有刹那间的松软,后来一个光头和尚走进了她的视线中,有人靠近,他也就能活下去,就这样她走了,再没有回过头。
喻江南曾在脑海里勾勒过自己父母的样子,慈眉善目,笑容和煦,穿着朴素的乡下人。他想,应该是因为他家里有很多的兄弟姐妹,父母亲养不起他,百般无奈下,不得不把他弃了。
他为了他们找了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来开脱,却远不及现实来得打击。
小时候,小朋友们追着他跑,朝着他扔石头,笑话他是个杂种,是不知羞的和尚与人鬼混生下来的野种时,他差点崩溃,他甚至狠狠地对他的养父,那个为了他含辛茹苦一辈子的和尚凶,发狠地骂他。
那时候,他甚至误解了塔塔。塔塔很难过,总是装作平静地安慰他,“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塔塔没有骗你。”
人间冷暖情,该不该尝得,他算是都尝了个遍。所有的痛,都不及这一次,来得汹涌澎湃。
亲生的母亲,似乎从没有把他当做人来看待,在她眼前,他就是负累,就是一个暂有利用价值,可以救命的工具。
而更可悲的是,顾自默,她这样费尽心机地想留在他身边,不是眷恋,更不是爱,只是同情、可怜他的身世,施舍他的关心。
“我喻江南,再不济,也是有自尊的。”他喃喃自语着,疲惫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