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新娘出来了。
确切地说,是新娘她娘出来了。
神秘且强大的贵妇。
她的肚子非常大,大到令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的肚子。就算一位成年人钻进去,恐怕也容得下。大肚子上面套了一个十分华丽的花圈,起了凤冠霞帔的作用。穿的衣服没有遮盖住肚皮,将圆滚滚的,前倾出一米多的大肚子露了出来,并且肚皮上画了一张美丽的女人笑脸。
笑脸旁边有备注:新娘。
这倒是很稀奇。以前谁也没有见过这样式的。众人不禁发出了惊叹声,纷纷议论不止。
在司仪的口令下。新郎倌走上前,对着神秘且强大的贵妇单膝跪倒了下来,将手中的一束红艳艳的鲜花递过去,神情一肃,恳求道:“爱人,请嫁给我吧!”
也不知道是神秘且强大的贵妇故意做的,还是她肚中的女婴听到话后起了反应,大肚子上下颤了颤,看起来像是画在上面的笑脸点了点头。
神秘且强大的贵妇伸手将鲜花接过,笑容可掬道:“好孩子,我女儿答应嫁给你,这束鲜花由我替她收了!”
接着,新郎倌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红锦盒,打开一看,原来里面镶着一颗金黄闪闪的戒指。
婚戒。
神秘且强大的贵妇再次伸出手。新郎倌选了一根她的无名指,把黄金戒指给套了上去。
有人按捺不住了,一脸古怪地说:“这到底是在娶媳妇,还是在娶丈母娘?”
黄袍子一闪,二桃冲过去,将那多嘴者从人堆里揪出来,照脸上刮了一个耳光,斥道:“你怎么说话的!这可是神圣的婚礼上,你喘气怎么比放屁还臭,讨打么!”
那人被二桃给单手举起来了,挣扎不下,自然是知道自己非对方敌手,连忙赔笑道歉。二桃将他放下来,大声喝你滚去,别搁这儿腌臜婚礼了。那人继续勉强笑着,说我可是随了礼钱的,要走也得吃了饭以后再走。
二桃问他,你随了多少钱。
他说我随了一千。
二桃掏出一千块钱,塞他身上,说滚。
那人脸红得像猴腚,灰溜溜地走了。
有一个身材蛮不错的中年妇女款款走过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时光神偷。
她对二桃说:“谢谢你帮着维持秩序!”
二桃说:“应该的,毕竟我是杨大宝的亲爹!”
时光神偷叹息了一声,面上起了愁色,说:“虽然我是孩子的养母,但我对孩子的关心程度,实在不亚于一个亲生母亲。我总觉得,杨大宝这门亲事里没藏着啥好。怕有隐患!”
二桃耷拉着一张脸,说:“今天是孩子的大喜日子!一些不好听的话还是不要讲了,免得不吉利!”
时光神偷说:“那我换个好的话题!”
“什么好的话题?”
“天儿谈了一个媳妇!”
二桃笑了,说:“代伏天那么高冷,会看上哪个女孩儿?”
“是一个瞎子!”
“怎么会看上一个瞎子?”
“爱情这东西,还需要理由吗?”
二桃又笑了。
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手执话筒的司仪突然大喊道:“有请新郎和新娘入洞房!”
现场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了。
按照平常的婚礼,这个环节上本该是最起哄的时候。
偌大个堂厅内,没有一个人吭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古怪的神色。
新郎倌和丈母娘,都显得非常尴尬。
司仪又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怎么不进洞房?”
黄袍子又是一闪。
二桃又冲了过去。
他一只手将司仪提了起来,照其脸上抽了一个耳刮子,骂道:“你他妈是不是傻!”
司仪胡乱挣扎一通,没挣扎下来,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怎么了?”
“新娘还在娘胎里,你让一个女婿和丈母娘进洞房,算怎么回事?”
“进洞房只是个过程,可以在里面啥也不干,然后再出来啊!”
二桃将司仪放下来了。
司仪整理下衣裳,将话筒一丢,说:“老子不干啦!结婚没见过这样的!”
“不干完不给钱!”
“不给钱我也不干啦!主持了这么多年,被人像拎小鸡一样给拎起来了,这叫什么事儿!”
“不干滚!唧唧歪歪个毛!”
司仪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一走,连舞台和音响也跟着撤了。因为是他带过来的团队。
婚礼陷入了尴尬的处境。
二桃站到一张椅子上,振臂高呼:“亲朋好友们,各自落座吧,抓紧吃饭!”
吃完饭后,众人散了。
新郎倌显得闷闷不乐。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婚礼办砸了。
神秘且强大的贵妇埋怨起二桃,说不该把司仪撵走,大不了跟宝子进洞房就是了。
二桃皱着眉头,点了一根叼在嘴里,抽起了闷烟。
我没有任何反应,冷漠得像一尊雕塑。
黄小花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神秘且强大的贵妇的大肚子。
“姑娘,你一个劲地盯着我的肚子干什么?”
“你的肚子这么大,里面怀了几个孩子?”
“一个!”
“怀了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
“要多久就有多久!”
“什么时候生?”
“我也不知道!”
时光神偷进来了。她带着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风华绝代,气质无双。
女的是一个瞎子。一个美丽高挑的瞎子。只要是正常男人,无论是谁看到这么一个女瞎子,都会感到十分心疼,恨不得将她给保护起来。
对于这个女瞎子,我并不感到陌生。
她曾经是林浩的女朋友。
林浩,是一座大专学校里最帅的男生。
女瞎子虽然看不见,但她却一张美丽的脸朝我这边扭了过来,仿佛能看得见我似的,说:“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
我没有吭声。
代伏天作得不满道:“我不喜欢你跟别的男人说话。尤其是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怎么了?”女瞎子问。
“我不知道他是谁!”
“有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女瞎子又问。
“好像没有!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代伏天道。
时光神偷道:“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二桃道:“他是过来参加婚礼的!”
神秘且强大的贵妇道:“这种人来参加婚礼,一定是带着晦气来的。”
二桃道:“做人不应该有偏见,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天黑了。
各人就寝。
我自己一个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连凳子和桌子都没有。
床上的被褥搁置了不知有多久了,我刚一掀开被子角,就从里面钻出来一只大老鼠。
大老鼠撇下一窝红溜溜的幼崽在床上。
幼崽吱吱叫唤个不停。
我轻轻吹了一口气。一窝鼠崽子长出黑黝黝的翅膀,从床上飞走了。我图个安静。和衣在床上躺了下来。没过多大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黄小花哭着过来了。
她的脸已经被抽肿,嘴角流着血。
“怎么了?”
“有人打我!”
“谁打你?”
“那个穿黄袍子的算卦人!”
二桃走进来了。
他捉住黄小花,照她脸上又狠狠打了几个耳光,将她摔倒在地,抬腿一脚,把她给踢到了墙根下。
黄小花哭得歇斯底里,成了泪人。
“为什么打人?”我问。
“她半夜里跑人家床上去了!”
“跑谁床上去了?”
“跑我亲家床上去了!”
“神秘且强大的贵妇?”
“对!”
我望向在地上躺着的黄小花,问:“你为什么要跑人家床上?”
黄小花哽咽不已,说:“我半夜里一个人睡觉害怕,想找个人做伴。所以就钻到她床上去了。我又不是个男的,钻到一个女人的床上,犯得着挨打么!”
二桃说:“我亲家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平时行动小心翼翼的。万一你一个鲁莽,撞到了她的大肚子,伤了胎气怎么办!”
黄小花哭个不停。
可无论谁都能看得出来,她的哭,是假装出来的。
二桃问我:“有没有空和我去一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
“你不用问,就说去不去?”
“去!”
“带上她!”二桃一指躺在地上的黄小花。
炎炎烈日下,穿越过一条长长的,散发着霉味的狭窄的街道,我们三人来到了一座老旧的公共厕所旁。
难闻的气味大老远就闻到了。
“这是一座旱厕!”二桃道。
黄小花捂住鼻口,瓮声瓮气道:“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在这个年代,旱厕已经不好找了!”
“这么臭,谁还用?”
“总有一群人用!”
“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在用?”
“穷人!穷得买不起房子的人!”
“他们好可怜!”
“他们一点儿也不可怜!”
“为什么?”黄小花问。
“因为旱厕里有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他们一边蹲坑,一边听那个人讲故事。通常一蹲两三个小时都不愿意离开。后来到的人在旁边急着催。上这厕所的人,都是排着队来的。”二桃道。
黄小花已经呆住了。
我忍不住问道:“他的故事到底有多好听?”
“要多好听,就有多好听!”
“你听过吗?”
“我没有!我不敢听,我怕自己一听,就上瘾了!”
“可现在,这座旱厕很安静,里面好像一个人也没有。外面也空荡荡的,哪里有人排队!”我质疑道。
“因为还没到十二点!”
“中午十二点?”
“对!”
“中午十二点,好像是一整天中天气最炎热的时候!”
“对!”
“天越热,这座旱厕的味道就越浓重!”
“对!而且苍蝇也非常多。你只要往那儿一蹲,苍蝇马上爬满你一腚,而且还往****里钻!”二桃道。
“能不能别说了!我快受不了啦,好恶心!”黄小花叫道。
有一个人过来了。
是一个光着膀子的老头儿。他的膀子被烈阳晒得又黑又红,都蜕皮了。正满头大汗,双手捧着一只碗,碗里装着西红柿鸡蛋拌面条,已经被太阳晒得干巴巴的。
他正在用一双充满警惕的眼睛望着我们,走得离旱厕的出入口越来越近了。
“大爷!热吗?”二桃打起招呼。
老头儿停住脚步,眼睛一翻,没好气地说:“你眼瞎啊,看不出来吗,这身上汗流得跟下雨似的!”
“这么热的天,为什么不呆在家里吃饭?”
“因为快到十二点了!”老头儿仰头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几颗汗珠子从脸上滑落下来,再顺着脖子流到肚皮上,“我要占个好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