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入院子中,加到队伍里。
等了半天,我挨到了堂屋门口。
只见堂屋里,有一个人正在做着督察。看到她,我并不感到陌生。她和张瑜长了同样的一张脸。是由花果石生下来的另外一个自己:花石子。
我也看到了花果石。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正和张瑜在堂屋的一角并排坐着。每个人的屁股下面都塞了一张低矮的小板凳。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包括同有臃肿的身材,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不一样,很难辨认得出来她俩谁是哪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她们两人显得亲密无间,有说有笑的,还一边嗑着瓜子,像极了一对双胞胎姐妹。
每个不穿衣服的人进去了之后,都仰躺在了地上,岔开并翘起两条腿,将会阴部展示给花石子看。花石子的手里正拿着一根尖端的小铁棍,在对方的会阴部捅咕几下,进行确认。
确认无误后,花石子就让那不穿衣服的人躺到床上。
几乎是在一瞬间,躺在床上的人化为了一堆****。
负责收集****的是半截子下身。
半截子下身是没有双手的,不能捧着来。但它收集****有一套妙招。将白生生的屁股对着床上一撅,露出赤红如血的****,发出轰一声,听着像是放了一个气炮,但并没有往外撒气,而是通过****把床上的****全部吸收到屁股里了。然后往外离开几步,坐在一口瓮缸上,又是发出噔一声,放了一个大屁,应该是将屁股里的****都屙进去了。如此重重复复的工作,显得兢兢业业,一板一眼的,效率不慢。
那口用以装面粉的瓮缸有点儿奇怪,好像永远也装不满似的。
我没有看见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不知为谁的人物。
“你进来干什么?”花石子问,并用手中的铁棍指住了我,语气并不友善。
“我进来看看!”
“看什么看,快滚!”花石子几乎将铁棍子戳在了我的脸上。
我没有吭声,站着一动不动。
“你滚不滚?!”花石子更加激动了,手猛地往前一送,使铁棍子的尖端在我脸上戳下来了一块肉。
顿时血流如注。
“小石子,你干什么!”有人喝斥。正是肚子已经很大的花果石。她显得有些困难地从低矮的凳子上站起来,双手托着大肚子,蹒跚地走过来,说:“石子,不可无礼!这可算得上你的恩人!”
“怎么能算是我的恩人呢?”
“他牺牲掉自己身上的时间,转移到你身上,你才能长得这么大!”花果石道。
“这我知道,不就是往我身上转移了二十年时间么。现在我长了十八岁。只剩下两年的寿命了。区区两年,活不活起啥劲。如果他真的想当好人的话,为什么不将自己身上的时间多转移几十年到我身上!”花石子道。
有种人,你对他施舍了。他不念你的恩情,只会埋怨你没有施舍出更多。很明显,花石子就是这种人。
我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
笑得非常苦涩。
“你又过来干什么?”花果石问。
我说:“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
“我该担心什么?”
“担心被吃!”
“只要能平安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算被吃了,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毕竟我是一枚从植物上结出来的果实,应当被吃的。”花果石道。
“作为孩子的爹,圆柱不管么?”
“还是它劝我看开一些。说我被张瑜吃了,好让张瑜肚子中的孩子生下来,才算是实现了最大的利用价值!一个人能实现最大的利用价值,其实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花果石道,绝美的脸上虽然笑着,但眼睛里却包含了一种深沉的悲伤。
张瑜也双手托住大肚子,脚步蹒跚地走过来,冲我怒目而视,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你是不是要在这儿做阻扰工作?”
“床什么时候苏醒?”我问。
“把这些活过来的尸体喂完,它就醒过来了!”开口回答的是那根支撑着大箱子的圆柱。
“为什么要让它醒过来?”我又问。
“因为它醒过来之后,就能让一个永远不爱睡觉的人躺下来睡觉了!”圆柱回答道。
“好象没有永远不爱睡觉的人!”
一个人困乏得厉害了,若是不让他睡觉,会比要他的命令他感到难受。
若不是为了生计奔波,大多时候,谁都喜欢躺下来睡觉。
不是卖娼,躺在床上也能赚钱,是一个成功人士的标准。
“那你爱睡觉吗?”圆柱问。
“我爱!”我由衷地回答。
“可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躺在床上睡过觉。你宁愿像根木桩子一样直挺挺地站着!”圆柱道。
“好吧,我承认,自己不敢躺下来睡觉!”
“你应该躺下来睡觉的!”圆柱道。
“为什么?”
圆柱没有回答。也不知它是回答不出来,还是不愿意回答。
仍然有活过来的尸体陆续不断地躺在床上,于一瞬间化为了一堆****。
过去了挺长一会儿时间。
倒是藏在大箱子里的声音再度出现了:“原来这张床醒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杨大宝好好躺下来睡一觉!不知道这杨大宝一旦躺下来睡觉,会发生什么奇妙的事情!”
“他一旦做梦,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很奇妙了!”圆柱道。
“怎样个奇妙?”我忍不住问。
“别再问了,我回答不出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具体怎么个奇妙,人家也没有详细告诉我!”圆柱道。
“那你是听谁说的?”我追问不舍。
“他出去了,快回来了!”
我又继续等了一会儿。
当最后一个活过来的死尸躺在床上,顷刻间化为一堆****的时候,有个人出现在了门口。
他回来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
他正在注视着我。
我也正在注视着他。
他和我的模样跟气质,几乎没有差别。
只不过他身上穿得很整洁,衣裳裁剪合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面剃得光净。而我身上则是穿得十分邋遢和肮脏,已失去纽扣的上衣松松垮垮的,露出积满一层黑色泥垢的肚皮,一条裤子还是从路边的垃圾堆里捡的,脸上花白胡须杂乱如草丛,油腻的头发打着蔫。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点地流逝。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包括人的沉默。
他开口说话了:“你好像不该来的!”
“为什么?”
“因为床苏醒了!”
“现在已经醒了么?”
“对!现在已经醒了!”
我慢慢扭过头,去看搁放在屋角的那张床。
床,依旧位于原来的地方,似乎没有挪动过。
但它的上面多了一双眼睛。
眼睛的具体位置,就长在约一掌宽的床帮子的中间。是非常灵动的一双眼睛。就跟一个水灵灵的十八岁大姑娘的,如同一汪秋水的大眼睛一样,转动之下给人感觉滴溜溜的,十分润泽光亮,黑白分明。
这双眼睛正在盯着我,里面似乎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感。
遥远的心跳,这个时候突然近了很多,噗通噗通的跳得非常清晰。
“这张床,好像认识我!”我喃喃自语般道。
“是的,它认识你!”站在门口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道。
“只可惜,虽然长了一双充满十足灵气的眼睛,但它仍然只不过是一张床。”我突然间有些感到遗憾。
“如果你愿意,它可以变成一位漂亮的大姑娘!”站在门口的人道。
我盯着床上的眼睛。
一双润泽光亮的眼睛里似乎充斥着渴望。
“只有你说出我愿意这三个字,床就能变成一位大姑娘!”站在门口的人又道。
默然了半晌,我终于张口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床果然马上就变成了一位大姑娘。
但我立马就后悔了。
因为这位大姑娘长了四条腿,没有胳膊,甚至连脖子都没有。窄溜溜的肩膀上面连着一颗四四方方的大脑袋,下面连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下面长了四条细如麻杆的小短腿。
她站立着,还够不到我的下巴高。
而我,连一米五的身高都没有。
除了她的一双眼睛仍旧水灵灵之外,她的身上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她四四方方的褐色大脸上,嘴巴是地包天,鼻子是塌鼻梁,两条眉毛黑浓如毛毛虫,甚至脸颊的两边上还长着卷曲的络腮胡。
总之,无论谁看到这么一位姑娘,一定不会愿意再看第二眼。
“从现在开始,我就赖上你了!你可以叫我床母!”她对我说。
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想作个苦笑都失败了,板起脸孔说:“我希望你能离我远一些!”
“你可别忘了,今天是2008年4月7号!”床母道。
“那又怎么了?”
“跟以往重复演绎的命运不同,这一回,因为我的苏醒,你多了一种选择!可以说,你现在总共有两种选择!”床母道。
“哪两种选择?”我问。
“第一种,跟之前重复演绎的命运一样,你被人杀死。第二种,你搂着我躺下来睡觉,就能平安度过2007年4月7号这天。如果选择第二种,你会做梦。一旦你做梦,这个世界将会发生非常奇妙的变化!你选哪一种呢?”床母道。
正自踟蹰不定时,我的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个分辨不出是男或女的声音:万万不能做梦,记住,万万不能做梦……
提醒音急促。
“你到底选哪一种?”床母又催问一遍。
“我有得选择吗?”我扭过头,望向正站在门口处守着,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问道。
“当然,你有得选择!我不会强迫你!”对方道。
看他的样子,作得认真诚恳,不像是在撒谎。
一再犹豫良久,我终于鼓起勇气道:“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选择躺下来睡觉而做梦的!”
正站在门口处守着,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变了。
变得十分难看。好像家里刚死了人一样。
以充满复杂的目光注视了我良久,他缓缓开口道:“这么说,你宁愿在今天,被一个人杀死,而重蹈之前的命运了!”
“不知杀死我的人是谁!”
“甭管是谁,反正他一定会杀死你!”
我盯着对方不眨眼,作得沉默很长时间,问道:“杀死我的人,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