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什么样的后来,我给自己选了一个作死的后来。
他兑现了承诺,答应了我一个条件。
我没有选择离开他,我选择了拜他为师。从此我想学什么,他就教我什么,法术与武功,咒术,毒蛊,幻阵,机关,琴棋书画,礼仪歌舞,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兵法谋略,奇门异术等等之类的,他会的,须教我,他不会的,也雇了大师教我,人家学十八年的东西,我生生压缩了十三年,但这并不影响我的成就。三年苦练,两年打拼,一举成名,我成功与染妖联手夺下花皇之位,世人称我,千雪仙子。
这五年,他去哪我去哪,他在哪我在哪,他布阵我下毒,他杀人我放火,师徒两人倒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自五年前那件事后,他对我的态度好转了许多。他对人依旧冷酷淡漠,杀人依旧残暴无情,但是只有我与他的小亭莲池旁,他却温柔父亲,笑意温暖,好似初春的阳光,温和唯美。
竹亭池莲青,流水曲意妙。阳光三月好,春风少年笑。尤其这般一个美倾天下的少年(他确实看上去只是少年模样)对人温暖妩媚一笑,总会令人觉得无比美好温暖。但前提是,如果我不认识他。
他虽残暴,但他确实尽到了一个师父和未来夫君之责——宠我。他极尽地宠我,我不知道他是在宠一个徒弟还是在宠一个君妃,一旦有人敢怠我一句不好,甚至只给我一个不好的眼神,他总会亲自碾死那个人。以至于曾有一国之君前来拜访,看上了我,意欲对我不轨,三日之后,那国便传来了灭国的消息。他对我几乎有求必应,且只要我喜欢的东西,不必我开口,他总会在第二日派人送至我房间,手法简单粗暴,倒合我的心意。
他暴戾地依我宠我,霸道地向他人以行动宣布我的所有权,一直,却是以魔君的形象。
他唯一失控的一次,是在我生日那天。他醉酒,为我抚琴;我着一袭雪衣,为他跳舞。这不是我第一次为他跳舞,却是第一次见他那么失控,搂着我的腰,以暧昧的姿态,醉语连连。那****弹了一首陌生的曲子,我踏了一段很美的舞步,却连我自己都陌生得吃惊;但好像行云流水,一切顺其自然;这个音,就该这样踏,那个调,就该那样跳。
他疯了似的扑过来。我只记得他唱的最后一句,缠绵悱恻,凄凉委婉:“宁负山河不负卿,此生为卿一人,共享朝暮。”
与谁共享朝暮?没想到,表面冷酷无情的魔君,竟也有这般痴情的一面。
不过,是情,还是欲呢?
我分不清。
于是我跑了。
五年之约就在眼前,我又不傻,照那个情节发展下去,再不跑,等着被他纳为妃么?结果刚离开,我在实施我计划中的一节而来到狐族皇都时,又遇见他了。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只有一种解释,他一直知道我的行踪,我的野心乃至我的计划!天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想要学一种降“妖”术,能把一种叫染的妖给我灭干净!
我以为出逃了,他会怒不可遏,谁料他穿得一身华丽笑得春风满面地又出现了,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它的出现差点打乱我的计划,因为他总是时而做些诡异的事情,比如,现在。
他三更半夜不睡觉,熬夜坐在桌前不看书不写字,只喝茶弹琴,你说,这诡异么?
好吧,我知道,他是在等我。
“我不喜欢你身边有别的女人。”我瞥了她身边的侍女一眼,嘴角含着意味深长的笑。
他一甩袖,看也不看那可怜的女子一眼,就隔空把那侍女封了哑穴甩丢出窗外。那女子临死连声惨叫也没有。
他抬头看着我,妖异的紫眸里忽现温柔的笑意,鲜艳的红唇有如沾了血,勾起一个魅惑人心的弧度,衬得他脸色更白,好似一大片怒放的火红彼岸花开放在银装素裹的冬天,美得摄人心魄,不可方物,连我的心也几乎漏跳了一拍。
好美……
他的眼里只有我,声音诱惑而充满磁性:“她死了,你来侍候本君。”
“如何侍候?”我问道。
侍候?如何侍候?像阿紫宫中的宫人那样垂手低头而立,还是好像方才他身旁那侍女一般跪着?
至少目前我还是个舞姬,不是低贱的侍女。
他知道这一点。
“噔——”一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挑动一根琴弦,悠长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也在我心头盘旋,他妖媚的凤眸微垂,眸光中多了一盏火光摇曳的烛台,一樽金铸银饰的清酒,还有一把精巧雪白的琴。琴弦由蚕丝成,身由白玉铸,雕花铭月,尽显奢华。
他道:“老规矩,侍候本君抚琴。”
老规矩。
什么样的老规矩?我和他心有灵犀。
我在他身边以未来魔妃的身份自居时,便形成了一种习惯——侍候他的琴棋书画——他作画我提诗;他挥毫我研磨;他下棋我对战;他抚琴,我跳舞。
其他事情他无所谓,但对于跳舞一事他对我是极其严厉。
那年十三,我第一次跳舞,他观了不到半刻钟便离开,不打不骂,连个责备的眼神也没有,但是我却被足足饿了三日。三日之后吃的第一顿饭,是他请来的名闻天下的舞坊教习嬷嬷给我做的。
我自此恨上了他。
第二次在他面前跳舞,我一身黑衣像个幽灵,他把我画了下来,旁边题字,风华绝代。
我成功了,成就了他,也成就了自己。
“是。”我垂下眼脸。
我扬起手臂,一拂袖,柔美地向后转个圈,他的琴音也恰是如空月般响起。
他弹得是人族的乐曲,是我临走时令他失控的那支歌曲。
我如何知晓此是人族之歌呢?
他没有与我说过,但曲中流出的极尽哀婉缠绵的感情,像极了多愁善感,****六七的人族的风格,令人遐想无限。
我第一回听见这支曲子的时候,也迷失了自己,沦陷其中,现在想想,只觉真是可耻。
他又弹这曲子做什么?想看我再次失神时的丑态?还是想抒发他心中虚无缥缈的“哀愁”?别逗了,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何感情可言?
可笑,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