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给他冲了奶粉睡觉!”陈辰转身又回了客厅继续看电视,邓水莲幸灾乐祸的瞟了汪乐一眼。
汪乐被这一眼婉的喘不上气来,这才头一天,就在向她示威吗?他非要当着邓水莲的面这么无理取闹吗?他们娘倆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还要挑三拣四的指责她带孩子,居然美其名曰奶奶帮着带孩子辛苦的吗?陈辰不懂得带孩子的道理,她邓水莲也不懂得吗?
汪乐看了看表,十点十五,多多也该睡觉了,她该给孩子冲奶粉了。只是她给多多提前晾好的白开水不知道哪去了,汪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瞟见她装白开水的杯在邓水莲手边,她实在不想和电视前的娘俩说话,只好又倒出点开水拿了两个大杯子来回倒。
多多躺在床上等了半天不见汪乐回来,又有点饿肚子,扯着嗓子开始哭。
“不哭了不哭了,妈妈来了。”汪乐把赶紧冲了奶粉回卧室,陈辰又跟了进来。
“不是让你哄孩子睡觉,怎么他还没睡?”陈辰拉着脸说。
“他还不困,没睡着多正常。”
“什么正常?汪乐,你说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笨!哄个孩子都不会!”陈辰指着汪乐数落完又指着多多开骂:“你给我闭嘴!你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哭什么哭!”
“妈姆,妈姆。”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多多被陈辰的样子吓坏了,缩在汪乐怀里哭的更厉害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陈辰一边骂一边拉过多多一只手狠狠的打,汪乐抱着儿子一边躲一边喊:
“陈辰你还是不是人,孩子好好的你干嘛要打他,这么小的孩子稍微哭了两声你就打,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我今天就非要治治他这爱哭的毛病!”陈辰还是拽着多多一只手不依不饶的打着,汪乐又被彻底打败了,什么叫爱哭的毛病,孩子因为饿哭几声就是毛病吗?
“他只是饿了。”汪乐拽开陈辰的手,快步走前几步,又赶紧把奶瓶递进多多嘴里。
多多饿坏了,他嘴一碰到奶嘴就迫不及待的喝起奶来,只有汪乐知道,儿子还在生气,至少还在害怕。小人儿全身还在微微颤抖,明显还在害怕,她把多多抱在怀里安抚着,轻轻拍着。多多本来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经过这一番折腾,明显累了,眼皮慢慢沉下去,要睡了。
“哎呦,我的孙子啊,别哭了别哭了,奶奶看,快让奶奶看。”邓水莲操着大嗓门冲进卧室来大喊着,生怕陈辰听不到似的。
才入睡的小人儿,被突然冒出来的噪音一吵,又睁开了双眼。汪乐气坏了,白了邓水莲一眼,抱着多多满地转,看着孩子要睡了,她这是凑什么热闹呢!刚才陈辰乱发脾气她怎么不管,现在冒出来充什么好人!
“行了,妈。不用你管,孩子就快睡着了,你赶紧看电视去吧。”汪乐压低声音对邓水莲说。
“你们这些人每天不管,要不然怎么不会带这么小个孩子呢!”邓水莲横了汪乐一句,两手就往过抢多多,多多被邓水莲这么一拽吓了一跳,才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扯开嗓子继续哭。
邓水莲趁汪乐愣神硬是把多多从汪乐怀里抢出来,她抱着多多,扯着嗓子满地转悠的喊着:“奶奶抱,奶奶哄睡觉,你是奶奶的小棉袄!乖宝宝,乖宝宝,赶紧睡觉觉,睡觉觉。”
多多本来已经很困了,被这么折腾的很不舒服,依然扯着嗓子哭,陈辰插着腰在一边数落汪乐,汪乐心里难受极了,这么吵闹孩子能迅速入睡才怪了!她伸手要接过多多,邓水莲死抱着不放,汪乐没邓水莲力气大,她抢不过来。
她用哀求的眼神向陈辰求助,陈辰却很给力的说了句:“汪乐你是不是有病!你那是什么态度?你咋对我妈的!”陈辰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她做错了什么?他用力拽住汪乐,质问她为什么跟邓水莲抢孩子。
明明是邓水莲闯进来扰孩子的觉他不说,明明是邓水莲先和她抢的他也不说,他干嘛只说自己?
汪乐心里不是滋味,他把她当什么?是保姆吗?
“你倒是说话!”陈辰扯着汪乐的胳膊喊她,汪乐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陈辰,听着耳边儿子的哭声。
“你咋对我妈的,汪乐?你就该好好检讨!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能过就过,不能就给我滚!”
耳边萦绕着陈辰的叫骂声,汪乐委屈的找不到出口,当她听到那句给我滚的时候,心疼得发麻。
“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万分忍让,百般忍耐,陈辰嘴里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就算是离婚,他也没有资格先说!汪乐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她一直以来的坚持,原来在他眼里不值一文,那她还坚持什么?她也有自尊,也有感受的。
“我就说一遍,你听就听清了,不听就拉倒。”汪乐呆滞的表情显然让陈辰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过了,可是邓水莲在他又碍于面子不好收场,他只有继续嘴硬。
汪乐再没有挣扎,换下睡衣迅速换上自己的衣服,拿着手机钱包和钥匙要出门。
她要走,她必须走,多一分她都不想再留着。她想好了,等天一亮就回来接儿子,这日子没法再过下去了。
陈辰见汪乐都已经穿上鞋走到家门口了,心里有些着急,他的确说的有点过分了,可是他也不是全因为汪乐,她就不能体谅他吗?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汪乐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要是今天出了这个家门,就永远都别回来!你要滚就给我快点滚!”
汪乐听到陈辰最后对自己说的话居然仍旧是发号施令版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儿子的哭声和邓水莲嘀咕的声音都被她关到了身后。她才出楼道口,迎面碰上哼着小曲回家的陈尔利。
“乐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呢?”陈尔利关心的话让汪乐心头一热,她不想诉苦更不知道如何说,她停顿了下还是决定走人,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自己回去。
“爸,没什么,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汪乐匆匆的走了,陈尔利怎么喊都喊不住,自己这才走了几个小时家里就吵架了?他连忙爬上楼,敲开门一开,多多在邓水莲怀里哭,邓水莲抱着多多满地转,陈辰拉着脸坐在沙发上抽烟。
陈尔利还是头一次见陈辰抽烟,他一直以为陈辰烟酒不沾的,看陈辰夹烟的动作根本就是个老手。
“怎么了?你还不把汪乐追回来?大半夜的,再怎么说安全第一啊。”陈尔利顾不上说陈辰抽烟的事,当务之急是确保儿媳妇儿的安全。
“你别管。”陈辰头也不抬,闷闷的说。陈辰知道他说汪乐的话说的有点重了,可是他妈在她就不能多给他点面子吗?再说了,她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心情不好,非要让孩子凑热闹来那哭吗?一个邓水莲就够让人受的了,汪乐干嘛非要领着孩子跟着凑热闹。
其实陈辰是抹不开面子,他也在气头上,怎么就没人哄他理解他呢?
“怎么搞的?”陈尔利又问邓水莲。
“还不是因为看孩子的事儿吵架了,有人不管孩子挨骂了走人,多正常呀!再说小两口吵架有什么了不起的,年轻人的事儿你少管,还是管好自己吧。”邓水莲说完抱着多多回了卧室,陈尔利知道她是因为自己要她看孙子有些不满,而且也习惯了她一直以来对陈辰带管不管的,也没再说什么。
“快把汪乐给我找回来,有什么事儿你也是男人,多忍让是应该的。”陈尔利教育陈辰,他就不明白了,邓水莲那么难忍耐的女人他都为了陈辰一忍再忍,汪乐那么知书达理的陈辰怎么就不会让着她点呢。
陈尔利虽然平时护着陈辰和邓水莲,可是他自认为他对汪乐还是不错的,除了钱上的事儿,其他事情上他都尽量把汪乐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自己家的女儿大半夜受了气出了家门,这换了谁都受不了吧!可他喊了几次,陈辰还是无动于衷,陈尔利气坏了,发出最后通牒,说若是陈辰不把汪乐找回来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这才把陈辰赶出家门。
汪乐边走边哭,越哭越凶,她不是为了这事哭,她是因为怕黑才哭。
这冰冷的黑夜像一把匕首一刀一刀扎得她生疼,她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她怕黑,更怕这不知何去何从的黑夜,她好想有个温暖的地方收容自己,哪怕只有片刻温暖也能驱散她心里的恐怖。
夜里十一点多,本来也不算太晚,可是陈辰家住的这个镇,虽不荒凉也不繁华,汪乐怀揣着记忆里和现实中黑夜带给她的恐怖,无所适从。她想去哪?她该去哪?她怎么都觉得自己无家可归。
汪爸汪妈家不能回,大半夜的不能惊动他们,万一陈辰出来找她两人和解了,就更不用让那边的老人也跟着折腾了。反正公公婆婆已经惊动了,她不能让老人们全掺和进他们俩的事情当中来,家她不想回更不能回,她不想低头,她自己走出来的要是自己回去多没面子。那该去哪呢?大半夜的,找个地方住成了汪乐必须立刻马上完成的事情。
夜很黑,她很怕。
怕,怕!怕?
怕有什么用?怕能让男友来接她,让她免遭蹂躏?还是怕能让老公来找她,让她免受折磨痛苦?她就是弱者,还是不停不断示弱的弱者,那又怎么样!就得到她想要的了吗?她还是笨,没有腾挪躲闪二两换半斤的技术,学不会哄人开心的本事,不然怎么她一直一心一意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却总是受伤呢?
汪乐一进了宾馆就没再哭了,她觉得她已经哭的够多的了,她不想再流泪了。她哭有什么用?她哭就解决问题了吗?她哭就得到理解换来同情了吗?她忽然明白哭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道理。她不哭不代表她不难受,她只是懂了哭是那么无能的事情,不想哭了而已。她又没说她不难受了。
她躺在宾馆床上发呆,她觉得她超级痛恨自己这弱者的角色,弱者怎么样,还不是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就算她再怕黑还不是又要一个人在夜里克服?
要是有钱,这些就都能解决了吧。汪乐也知道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什么问题,可现在连钱能解决的问题她都解决不了,她不是需要赶紧去赚钱,又是什么呢?
钱好啊,钱有用啊。
钱能打通关系找到工作,钱能让她住在有热水暖气的宾馆,钱能雇保姆给儿子买进口奶粉,钱还能哄邓水莲开心,钱能给陈尔利安心不再怀疑她,钱还能给汪爸汪妈换个稍微大一点的房子……
自己是多么缺钱呢,汪乐居然觉得她和陈辰的矛盾根本就在钱上面。她要是有钱,陈辰就不会动不动冲她大呼小叫,陈尔利不会时时刻刻地方怀疑她,邓水莲也不会二面三刀挤兑她了吧。
她怎么还是没钱?她必须有钱,不需要家财万贯,只要她有钱,能改变她的现状就行,就足够吧。
汪乐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想到的办法还是没脱离了怎么改变自己去适应别人这个模式,她有点纠结,就像她选这个离汪妈家不远的宾馆时一样的纠结:一边觉得万一陈辰来找自己有点远,一边又觉得天亮了回去抱儿子需要汪妈汪爸帮忙,她一个人抢不过三个人。她现在纠结,就是因为她一边觉得只有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办法最有效,一边又觉得自己这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是的,叫做无用功。等汪乐找到这个准确的词定位自己之后,心里不再那么难受了,她一直都在做无用功!
她如果只把目光放到怎么取悦别人上面,她永远都无法取悦自己。如果一味适应别人,那谁又来适应她呢?
汪乐醍醐灌顶,她终于懂得,为什么自己总是费力不讨好:她费自己的力去讨别人的好比起费别人的力讨自己的好来说,怎么做都会是事倍功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