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小产了?”汪妈一听就着急了,“快告诉我在哪个医院?”
“汪乐单位附近这个。”陈辰挂了汪妈的电话又打给邓水莲,陈尔利接起的电话,听说汪乐进了医院也要火速赶来。
朱坤见汪乐的家人都要来了,向陈辰告别。
“我手头还要要紧事还得回公司,你替我和汪乐说一声,请假的事情我会帮忙办好的,让她安心养身体吧。”朱坤临出门前在门口又站了一下,他回头看了陈辰一眼,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直到第二天上午,汪乐才终于生下一个八斤六两的男孩,一天一夜只喝了几口水、几乎双眼未合过一下的汪乐被分娩的痛楚折磨的几乎要虚脱。产床上的她,觉得自己就是鱼肉,围在一旁的医生、护士和助产士就像是挥舞着刀的厨师,不停的晃动,嘴里还不断的喊着什么用力、用力。就当汪乐觉得自己要昏过去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话。
“他怎么还不哭,打他屁股,用劲打!”
汪乐用全力支撑着努力抬起头,只看到一个小婴儿的背影,初生婴儿特有的那种又红又皱的皮肤让她有一种安心感。她激动极了,她恨不得赶紧抱一下自己的孩子。
“男孩还是女孩?”她虚弱的问。
接产的医生已经出了产房,护士们帮小婴儿清理身体,助产士不知在拿什么东西,根本没人搭理她。护士用打着医院名字的白布单子把小婴孩裹起来抱出了产房,汪乐似乎听到陈辰和汪妈的说话声,他们好像已经抱上了自己的孩子。汪乐困极了,可是她连自己的孩子还没看上一眼,她疲惫到极点却又无法安心的睡。
她盯着手腕上的点滴,觉得这时候的时间格外的慢,助产士走近汪乐。
“是个漂亮的孩子,八斤多的男孩儿,早产儿有这么胖的可是少见啊。”
眼泪再也止不住的留出来了,汪乐不知道此时自己的眼泪是因为感慨自己过了鬼门关,还是当她听到男孩这个词,心中不由的激动。起码是遂了陈辰的心愿啊!亲爱的儿子,从今往后,你可要保护我!一想到这个,汪乐哭的更厉害了。
“输完这瓶我就能出去了吗?” 汪乐很想赶快看看自己的儿子。
“等我给你缝合好。”助产士边说边戴上手套,汪乐注意到她手中一根很粗很长的针,还穿着又粗又黑的线。
下体传来的刺痛和助产士用针缝合的痛楚,才让汪乐想起来似乎当时医生是拿着什么狠狠的在她下体划开了。分娩的疼太厉害,即便没有麻药,汪乐也没觉出来当时的疼,可是现在缝合却是那么难耐:一针一针的,任助产士手中的针线穿梭在体内。汪乐依旧平躺在床上架着两条腿,她只能看到助产士手中来回动的针线,感受着体下不时传来的疼痛。
汪乐满头大汗,她觉得自己就要忍不住了,她没有喊出声,助产士似乎察觉出她身体的颤抖。
“没事,很快就缝好了。关键要缝四层,所以有点耽误时间。其实,我们产房就喜欢你这样的。”
“什么?”汪乐不解。
“我们每天见多了产妇,最听不得那些鬼哭狼嚎。”
汪乐笑,的确,从她进产房到现在,一声都没有喊过。就算是哭,也是在生完孩子之后。不是她不疼不难受,而是她习惯了忍,习惯了不把自己的痛楚说出口,习惯了这种方式的她,自然而然不喜欢叫喊。
刀口缝合、打点滴、等汪乐被推出产房,已经是正午十二点多了。
小家伙已经吃饱了刚睡着,汪乐躺在他身边,摸着他的小手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无法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更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眼泪。
终于,你终于健健康康的生出来了。
我不知道如果你万一有个什么不妥,我还有没有信心好好活下去。想到一路走来的不易,汪乐哭的更厉害了,陈辰和汪妈在一边安慰她。
“乐儿,你爸昨天晚上来了在产房外面等到后半夜,说什么也不走。他这几天工作忙精神不好,后半夜的时候我们看你也比较安全了就让你爸先回去了。他一会就来,听说你生了个男孩,你爸别提多高兴了,刚打来电话说他去买小衣服啦。”
“我爸昨天也来了,待了半个多小时我让他回去的。”陈辰继续说:“我妈说昨天她把脚歪了,动不了,她来不了。”
汪乐没言语,继续摸着儿子的小手,她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儿子可爱的脸。
“快睡会吧,你一天一夜又没吃又没睡。”汪妈给汪乐掖了掖被子。
“嗯。”
汪乐才睡了半个多小时,恍惚听到很多脚步声,她睁开眼,陈辰和汪妈在旁边的床上睡着,汪建成正坐在床边盯着新生儿笑眯眯的看着,陈家兄妹五人紧接着进了病房。
“恭喜亲家公,你可抱上大胖小子了!”陈爱琴打趣汪建成。
“是我恭喜你们陈家才对吧,我抱外孙,你们抱孙子,他姓陈也不跟我姓汪。”汪建成和陈尔利、陈尔豪等人依次致意,汪妈和陈辰听到声音也坐起身来。
“陈辰妈她昨天崴了脚,我让她过来她说肿的太厉害来不了,这些天就先多辛苦你妈吧,等她好一点我就让她来了。”陈尔利对汪乐说完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汪妈和汪爸。
“不辛苦,照顾自己姑娘那是没问题,就是我们老汪还没退休,每天下班回来吃饭是个事。”汪妈倒不是不想帮汪乐,可是汪爸每天吃饭也是个事,这婆婆指望不上她倒是有心理准备,这一生下来就不露面还是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
“没事呀,我自己能在外面吃一口。汪乐和孩子那边需要你,你去她们家陪着坐月子吧。亲家崴得厉害吗?”汪建成赶紧打断汪妈。
“她说伤着骨头了,昨天我领着去门诊拍了个片子,骨头没事,就是筋肿的厉害。”陈尔利说。
能去门诊就不能来病房?汪乐心里有点难受,可是也不好说什么。
“昨天什么时候的事啊?”汪妈问。
“晚上吃完饭,我忙完手上的事来你这刚待了半个小时,她给我打电话说崴了脚。要我说,一开始她乖乖的和我一起来医院不就崴不了脚了!”陈尔利满脸不悦。
“是我让我妈别来的,医院地方小不够住。”陈辰说。
汪乐看见陈辰给陈尔利使眼色,心里有点委屈,她没接话把头扭过去和另外几个人依次打了招呼。
“汪乐啊,你可真是好命!”陈爱梅感慨道。
“就是,不但能找上我们这样的人家,现在你又生了男孩。”陈爱琴接着说。
陈爱萍很不乐意的扫了他们一眼说:“你们不还假惺惺的说男孩女孩都一样么,现在怎么又说这种话!”
“我是说人家汪乐工作又好,现在又生了男孩。”陈爱梅说。
“还不是重男轻女!”陈爱萍说。
“那还都不一样,反正都姓陈。”陈尔豪说罢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汪乐。
“汪乐,这是二叔和你大姑二姑小姑给的,你好好修养身体。”
“谢谢啊。”陈辰伸手要拿红包。
“那是给孩子和汪乐的,你拿什么拿!”陈尔利瞪了陈辰一眼,从陈辰手中抢过红包塞到汪乐手里。
“谢谢叔叔姑姑。”汪乐说完又把红包递给陈辰:“去把住院费都还给我们同事吧,都是人家给垫的。”
“汪乐你别给他!生孩子住院的钱我早就给陈辰了,半个月前就给他了五千,你把这些钱收好。”陈尔利看了陈辰一眼,陈辰撇撇嘴松开手。
汪乐把红包收好,问陈辰:“那你给我们同事还钱了吗?”
“没有,当时我光顾着着急,没给人家,完了你再还给他不就行了。”
汪乐一听赶紧掏出正在充电的手机给朱坤发了条信息:“母子平安,谢谢你!住院费之后还你。”
朱坤很快回复:“不着急。多喝汤水,有利于下奶,母乳对孩子好。”
汪乐看着手机上同事关心的话有点失落,倒也不是她挑邓水莲的理,她知道崴脚也不是她想的,可是连别的亲戚都来看她和孩子,她一个亲奶奶连个电话也没有,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呢?才想着,陈尔利的电话响,陈尔利接起来说了几句便递给汪乐。
“汪乐呀,听说你生了男孩?孩子好不好?”是邓水莲。
“挺好的。”
“我也去不了,你看着要坐月子了,我也伺候不了你。”
“没事,妈。我又不需要人伺候,你好好把脚养好了,别落下病根。”汪乐根本不想听到对方阴阳怪气的声音,你是关心我想问我还是你根本就只想在陈辰和陈尔利面前表现出关心我的样子?我的手机号你又不是没有,干嘛说打就打到陈尔利手机上?汪乐心里还是忍不住这样想,她知道自己改不了不喜欢这样耍花样的习惯,所以明明提醒自己要忍让却还是做不到心口一致。
“我崴脚是小毛病,估计也就三五个月就好了,你不用记挂我,把孩子照顾好就行了。”
“知道了,妈你好好休息,那我挂了。”
小婴儿睡得很香,一直没有醒,众人见等不到他睁开眼睛纷纷要走了。留下汪妈和陈辰招呼汪乐和孩子,一下午陆续的有汪家这边的亲戚来探望,汪乐刀口疼的厉害,基本也没什么睡意,半倚在床上陪家里人说说话。
傍晚时候,陈辰出去买饭,病房里汪妈和汪乐一起逗孩子玩。
“妈,辛苦你了,还得伺候我月子。本来我想的是生前和你们商量好,一人照顾我一个月,等我好了我自己就行。”
“和你妈还客气,月子坐不好会落毛病的,你不说我也想着来帮你。”汪妈摸摸小外甥的手又说:“当初我是说啊,肯定妈照顾你照顾的用心,偶尔累的时候你婆婆也能帮帮忙。等你养好身体了,就好说了。现在人家崴了脚,我就尽力吧。保证你吃好孩子有奶吃,至于家里头呢,不累就多帮你做些家务,累了就算了,你也别嫌乱。”
“陈辰忙,平时也不在,一般也都回来的晚,妈你多体谅啊。”
“我知道,开一天车很累的,又要陪人打球,可是乐儿,你也不能惯着他大小活都你自己一个人干啊!”
“我心疼他。”汪乐别过脸,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脸上的失落。
“那他心疼你吗?”
汪乐无语。
那他心疼你吗?汪妈的话问到了汪乐的心坎里,有多少次她也曾这样问过自己:他疼我吗?问着问着自己心就揪着疼了起来。
出院那天的情形,汪乐记得很清楚:天微阴,陈辰开车,汪爸坐在副驾驶上,汪妈抱着宝贝儿子多多陪汪乐坐在后排。陈尔利一早带着邓水莲叮嘱让拿来她不穿的几件旧棉袄来医院,说要接汪乐出院。汪乐记得那几件带着霉味的棉袄,邓水莲曾经让汪乐帮她送人,汪乐一时也没个合适的人,她便把那些已经不打算要的衣服压了箱底。没想到这时候却见面了,汪乐也顾不得那些细枝末节了,只记得下身的刀口疼的撕心裂肺,和自己从头到脚厚厚裹满了衣服,只给眼睛留下一条缝看路的怪样子。
汪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挪出来,又如何疼痛的哭着被架回自己家的。她不记得生产前的阵痛,不记得分娩时的惨痛,只有这侧切刀口时的痛和刀口处一直不断不停撕扯的痛让她刻骨铭心。体下传来撕扯的疼痛让她举步维艰,汪爸和陈辰、陈尔利三人一起将她抬上楼。即使不用走动,汪乐也疼得快要崩溃了,大滴的汗珠不断的从额头渗出,疼痛根本不容她有丝毫反应,直接袭击她的身心,汪乐嚎啕大哭。
其实,在现代医术进步的前提下,分娩中区区一个侧切手术已经不算是什么了,就算是像汪乐这样用需要拆掉的线来缝合,平均七天内伤口也能愈合拆线。可是不知为什么,汪乐的刀口却怎么也不见好转,从医院回家后,无论汪乐是动还是静,是坐是躺,体下都极度疼。哪怕是轻声说句话,都会疼痛难忍,平日里极爱喝水的汪乐,产后竟然开始不喝水了。也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真的很害怕那种疼,也许口渴在那种疼痛的恐惧面前瞬时蒸发了吧,汪乐只要想起方便时体下开裂的剧痛就一点也不会觉得渴。孩子出世已经十天了,汪乐的刀口非但没有好,反而疼得更厉害了,她都无法好好抱着孩子喂奶。无奈,只有侧扭着身子把**凑上去,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动作完成每天的喂奶任务。
疼痛令她无暇顾及其他,月子地里汪妈又不让她碰水,汪乐就这么蓬头垢面又满腹委屈的整日整夜的躺在床上。她本以为产后会是一个结束,却不料又是一个开始,平躺在床的生涯并没有因为生育过后而结束,反倒来的更艰难。
因为不敢多喝水,汪乐嘴边起满了泡;因为依旧很少见到陈辰,汪乐的心失落的更厉害。本以为有了孩子,特别是生了男孩儿日子会有所好转,至少他能顾及些她的感受,哪怕是帮她做一点琐事。可现如今她汪乐却不得不在现实面前无语:陈辰依旧早走晚归,甚至有时会打着怕打扰汪乐坐月子的旗号而夜不归宿,就算偶尔早回到家,也是四处挑剔。
“汪乐,地上那么脏,你怎么不擦地!”
“汪乐,脏衣服怎么还不洗?”
“汪乐,你怎么那么懒,用完的东西乱放?”
“汪乐,你每天在家里面除了吃就是睡,你不就是喂个奶,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
汪乐的心像是落入了无底洞,忽忽悠悠总是没有着落。
陈尔利倒是几乎隔一天一次的来看他的小孙子,每次登门也只坐半个小时便走了;邓水莲在孩子满半个月的时候露脸一次,说她是脚疼的厉害什么也干不了,后来又说汪乐就是因为娇气才总是喊疼。还说谁又不是没生过个孩子,我生陈辰的时候还不是照样侧切,汪乐你就是皮肤不好所以刀口才长不好,还能怪谁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