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华金将平房出租给人办幼儿园,尽管没有向业委会打召呼,孔明生也不出面阻拦。这是因为那排平房的功能已经定死,不能改作它用。即使产权是业主的,也只能办幼儿园。办幼儿园是铁定了的,跟产权的归属无关。
11月23日,平房开始装修,河沙水泥堆满房前的坝子。
卿睢看见后,立即给孔明生打电话说:“老孔,你晓不晓得平房在装修的事?”“不晓得。”“马晓金没有跟你打召呼呀?”“嗯。”“你一定要过问哟,马上叫他们停工。好多业主说房子的产权是业主的哟!”
孔明生向卿睢明确表态说:“只要是办幼儿园,可以。房子总是要出租的嘛。不管他产权是哪个的,反正只能办幼儿园!我一定去看看,问清楚。”
孔明生和张松强一起来到那排平房,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高个儿男子在监督装修工人贴地砖。孔明生问:“请问,房子是你们租的吗?”男子笑了笑,椭圆脸上露出一对酒窝,很善良地看着孔明生说:“你们是这个小区的业主吗?”一口带江渝语调的普通话,语气温和。“我们是业委会的,你们租房子为啥不打个召呼嘛?”“哦——对不起,对不起。来来来,二位这里座。”男子急忙把孔明生和张松强带到隔壁他的临时办公室坐下。
男子告诉孔明生他姓江,叫江渝水,本地人。五年前去深圳发展,有了原始积累后在那里投资幼教事业,积累了丰富的办学经验。现在回内地创办“星海艺术幼儿园”要为江渝的学前教育事业贡献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她老婆高冬梅任园长,他任董事长。夫妻俩踌躇满志,准备依托祥瑞街头小区幼儿园,要在江渝连锁开办独树一帜的“星海艺术幼儿园”。
孔明生认真听完江董事长的发迹轨道和宏伟蓝图后,叹了口气说:“江董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佩服!现在江渝的入托难已经成了焦点问题。你回家乡发展也是为政府分忧。可是,你租的房子,存在产权问题!”“怎么会呢?产权是开发商的,我们已经签了五年的租赁合同,已经付了二十多万了!”江渝水急了,猛一下站起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怎么可能呢?不可能!”边唠叨着边不停地看看孔明生和张松强。
不一会儿,高园长来了。
江渝水把孔明生的话向妻子说了一遍,“不会吧!我们以前在深圳都是跟开发商和物管签的合同。怎么业委会也要管呢?”高冬梅一身白领装,齐耳短发,方脸,高大,典型的北方女子,普通话比江渝水标准多了。
孔明生和张松强再次强调平房存在产权问题。
她就拿出手机不停打电话,一再追问对方房子的产权是哪个的。江渝水也抢过电话向对方进行核实。后来高冬梅把手机递给了孔明生。孔明生很意外地接听电话。电话里传来任华金的声音。任华金叫孔明生去他的办公室谈。
四人来到任华金办公室。
“孔主任,你们是郎个搞起的吗?一天到晚尽找些麻烦事。早就跟你说,平房的产权是我们的,你们去房管局查都查了。别人租房子办托儿所,钱都缴清了,你们硬是扭倒人家费,啥子意思嘛?”孔明生刚坐下来,任华金就责怪他。“任经理,不要说这么多。对,我们是去房交所查了。说产权证正在办。正在办是啥意思,你心里很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但业主们听不进去正在办的话,他们要看见实实在在的本本才相信!我怎么解释都不管用。”孔明生毫不让步。任华金又转过身对张松强说:“老战友,你又不是不晓得,房交所说正在办,拿证是早晚的事。总不能老让房子空着噻,你说是不是——我的哥!”张松强保持沉默。
江高夫妇焦躁不安。
高园长在饮水机前接了两杯开水,分别递给了孔明生和张松强。江渝水又向张松强和任华金一人递了一支香烟。“我们租金都交了,合同也签了,装修也搞了,资金投入这么大。孔主任,张主任,要是不办幼儿园,我可是亏大了!”“马经理,早知道你们这房子还在扯皮,我们就不该跟你们签合同。现在真是骑虎难下!”夫妻俩牢骚满腹。
“孔主任,老战友,现在无论我怎么说你们都不相信。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任华金有些着急了,身子朝椅子靠背仰了仰说。孔明生回答:“你说。”“我向老大汇报,叫公司出一个说明,就说平房的产权属于我们云龙开发公司,房产证正在办理中。如果一年后,云龙公司仍然不能出示房产证,平房的租金属业主所有,全部交给业委会。——这个办法总行了吧,我的哥!”任华金说完长出一口气。
孔明生听任华金作了如此承诺,觉得可行,就对刘先能和张松强说:“我觉得可以,你们觉得怎么样?”两人表示同意。
但孔明生向任华金提出要求:第一,这个承诺必须以公函的形式作为文字凭证。具体操作是:由业委会向云龙开发公司发一个关于祥瑞街头一栋二栋之间平房产权证归属问题的询问函;云龙开发公司按照任华金承诺的意思回一个公函。第二,云龙开发公司将承诺写成书面材料,盖上公章,张贴于业委会公示栏作公示,直至其产权证到手之日结束。
任华金很不情愿。孔明生决不让步。争执了一翻,任华金答应按孔明生的要求办。
谈完后,已经12点半了。高园长请大家吃了午饭。
与开发商方面的问题解决后,接着要谈的是与幼儿园方面的事。
吃过午饭,任华金有事离开了。孔明生三人和江高夫妇来到小区平房处,又开始谈事。关于幼儿园活动场地的事,双方开始争论。高园长要求业委会无偿提供幼儿园活动场地,她说:“这是惯例,有幼儿园就该有活动场,这是必须的配套。”明生不同意,说:“我们小区不同,容积率高,业主有争论。”
争执了一阵,江渝水提出交租金租场地解决幼儿园活动场所的问题。刘先能张松强很快同意了。孔明生想了一下,觉得幼儿园无活动场所也不行,对小孩的成长很不利。出租场地到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解决了幼儿园的问题,又可以向业主作个交待。这样一想,他就同意了。
接着,在租金上,双方又开始讨价还价。
高园长提出租四十平方米,每月出租金300元,孔明生不同意,要每月500元。此时正好有个身材矮小的女人路过,她停下来听了一会儿。
双方争论不停,无法决断,最后,孔明生说:“租金的具体数,现在定不下来,以后再说——反正出钱租场地的原则已经商定。下面还要谈的是管理问题。现在我们去物管一趟!”
孔明生边走边给马晓金打电话,马晓金正好在他的办公室里。
在物管会议室,业委会,幼儿园,物管,三方对小区开办幼儿园的管理问题进行了认真的研究。最后形成决定。第一,外面家长接送小孩,一律不准进小区,有特殊情况者,要凭身份证办出入证持证出入。第二,室外活动场地,由园方搭棚防止高空抛物,幼儿安全由园方全权负责,发生安全事故,与业委会和物管无关。第三,幼儿不得在小区四处跑动玩耍,园方不得组织带动小孩在中庭绿化环道进行任何形式的活动。第四,幼儿园出了占用出租的场地和正常的生活用水用电用气外,不得占用小区其他公共资源。
三方签定协议,星海艺术幼儿园算正式进入祥瑞街头小区。
为了谨慎从事,孔明生对江高夫妇说:“现在你们最好不要有进一步的动作。等我们业委会先把出租场地,幼儿园的管理,以及房子出租和产权等等问题,先向业主公示一周后再说。”
夫妻俩爽快答应。
可是,他们为了尽快开园,超之过急,在孔明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圈地。
幼儿园事件由此爆发!
孔明生答应裘劣梅第三天晚上业委会接受业主质疑。这天晚上六点半钟,中庭坝子就聚集了大量的人,吵闹叫骂声又起。孔明生给每个委员打电话,要求所有委员必须到场接受业主质疑。刘先能接到电话,竭力阻止孔明生与业主见面,说这样很危险。孔明生说:“没得啥子,我们去向业主作解释,有啥说啥,他们不可能打人的!”刘先能说:“业主现在很愤怒,我们出去肯定很危险。不要出去,千万不要出去!”孔明生就耐心地劝说刘先能。说前天晚上已经当着警察的面答应裘劣梅一伙今晚接受业主的质疑。又说业委会要讲诚信,不能说话不算话。还说非常时期,全体委员必须精诚团结,共同应对。最后说:“我们俩个,既是业委会主任又是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刘先能听了,很悲哀地叫喊着:“天啦!老天爷,大哥呀,我只有喊天了吔!”这才答应下去和业主见面。
孔明生下楼来到坝子,又是前天上午那种场面。裘劣梅拿着电喇叭竭力造谣诬蔑,把孔明生说成是一个道德败坏,自私贪钱的小人。孔明生去抢过裘劣梅的电喇叭,警告她不要进行人生攻击。人们哄闹起来,愤怒地指责孔明生,要他说清椘幼儿园的事,办房产证的事,拿电话费的事。孔明生刚说了:“根据规划,幼儿园该办!”就引来一阵大骂,随后就是哄闹声,叽叽喳喳声。孔明生哪里说得清楚。他只好站在公示栏的凳子上,看着愤怒至极的人群。有挥手指着他骂的,有义正词严向他论理的,有讽刺挖苦进行人生攻击的。孔明生由愤怒变成了悲衰。
他一句话不说。
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
孔明生正不知怎么办时,电话响了。张松强叫他快到物管办公室。孔明生迅速来到物管办公室。周弱强立即关上门,将锁扣扭紧。轰闹声随孔明生追了过来,随后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砰砰碰碰的拍门踢门伴着大叫大喊声。“出来,出来,****妈想跑嗦!没得浪咯撇脱(这么便宜)!”“啥主任嘛,见到主业主就跑!”孔明生和其余六个委员龟缩在物管办公室,一时间没了主意。外面打门踢门声吼叫声越来越猛,势不可挡。卿睢提出全体委员都出去向业主好好作解释的建议,立即被刘先能否决了。
外面的人越聚越多,乌嘘呐喊,里面的人保持沉默。一边是小区的主人,一边是小区的自治组织。主人围攻组织,组织者居心叵测。祥瑞街头小区首开了“大闹天宫”的先河,从此将不得安息。
双方僵持着。
刘先能拿出手机拨打110,告诉了报警中心的出事地点。
半个钟头后,警察来了。
这已经是工人新村街道派出所第二次出警。警察来后,外面安静下来,整个小区安静下来。警察在外面劝谴人群,社区民警汤小华喊开门进来。她打听原因,委员们纷纷向她说明情况,孔明生告诉闹事组织者是裘劣梅等人,她认真作下了记录,安慰孔明生说:“我记下了她们的名字,跑不脱的,这也太不像话了!”
警察劝谴无果,人群仍然滞留现场,强烈要求业委会给说法。
孔明生对汤小华说:“汤警官,我们本来就是来向业主作解释的,但裘劣梅在现场组织围攻,我说一句,他们就要骂我十句百句。要回答他们的质疑,除非他们派几个代表出来谈。”
汤小华就出去向人群作交待,要他们选几个代表出来。
立即就有几个年经人愿意作代表,站了出来,要进物管办公室来找业委会对话。
孔明生要求到业委会办公室去谈,因为物管办公室里有财务室,他怕人多损坏财物。业委会办公室里没有重要的财物。
孔明生和全体委员转移到了三栋地下层业委会办公室。三个年人随后来到。其余的人在坝子里等候。
警察离去。
业委会办公室空间狭小,孔明生坐在桌子上方,三个年轻人坐在对面。一个男子,三十岁左右,一米八的个头,平头圆脸,身材魁梧;一个女子,二十七八,眉浓,眼大,发青,一张娃娃脸上两个酒窝时隐时现;还有一个就是朱元脏,身材矮小,瘪嘴鼠眼,一副老太婆像。
周弱强,张松强,冯桂香把凳子让给三人坐后,都出去了。刘先能走到监控室门口就站住了,没有进办公室来,简杰和张松强站在地下层入口处,屋里只有孔明生,卿睢站在办公室门口。
女子摸出一张纸条来,上面大概列了十几条,激动得不停地眨着双眼,语速极快地发问:“孔主任,我问你,我们的房产证你到底过问没得?”说完后对旁边的男子说:“其实我最关心的只有这一个问题!”“怎么没过问,房管局我们都跑了无数趟了!”孔明生迅速回答。“你们信不信嘛!跑了无数趟就是拿不到证。”裘劣梅阴阳怪气地说。“纯粹放屁!”“拿钱不办事!”“啥子业委会哟!”门口围起了大量的人,附和着裘劣梅大吼,姬明风声音最大,最后一句是她吼的。
这些人都是警察走后跟随裘劣一同进来的。这里是小区监控室门外的空地。一百多个平方的地面人挨人挤满了人,没有进来的站在地下层入口处的梯坎上,引颈着鸟瞰状。业委会委员被人群分割到东南西北各个角落,业主们问的问,推的推,骂的骂。刘先能站在梯坎处,一言不发,双手抱胸前,因不说话,谁也不找他说话,一副旁观者的模样。
屋里只乘下孔明生和卿睢,常被孔明生喝斥的卿睢,关键时刻与孔明生贴身而站,让孔明生十分感动。
孔明生被叫骂声激怒,但还是克制着回答女子的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