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们闹嚷嚷地还要找男子理论,孔明生说:“各位大姐,先冷静!冷静!这件事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小孩又不承认自己丢了墨水瓶的,他是未成年人,属于严重教育的问题,这是监护人的责任。刚才大姐们也看到了,人家承认要好好教育孩子的。我们肚量大一些行吗?”又转身警告男子,“下次砸死人,你就等着坐牢吧!”
婆婆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罢了休。大家仍闹嚷嚷地往回走。
下楼来,婴儿的父亲不服气,说小孩被惊吓,造成精神伤害,非要讨个说法不可。他扭到孔明生解决问题。孔明生只好说:“十九楼的业主不承认。我们业委会和物管都没有执法的权利。这样吧,你先去医院看看娃儿有没有问题,要是有问题,收集好证据,直接向法院起诉!”
那父亲还想说什么,刘先能拉着孔明生就走。途中,孔明生给马晓金打了个电话,说明了小区今天早晨发生高空抛物差点砸到婴儿的情况。叫马晓金写个警示出来,盖上物管和业委会的章张贴出来。
刘先能带着孔明生来到旁边欣元小区的一家小副食店。孔明生见又要喝酒,要走,被刘先能拉住了。
要了一瓶北京《红星二锅头》,一包花生米,一包泡凤爪,孔明生抢着付了钱。两人坐在一张小方桌上就喝起来。
喝着摆谈着,不一会儿,刘先能就醉了。
“什么东西?管我!——来,大哥——喝!”孔明生起初没在意。“不是说——吹,没什么了不起的!”刘先能“啪”一巴掌拍响桌子,“说懒——不做事——哼!”“啪”——又是一巴掌,拍得桌子晃了两晃。孔明生这下明白了。刘先能是在当面发泄,借醉说事。
不错,孔明生说过刘先能懒。那是上个星期一物管方进行电梯保养时,刘先能不愿意参加监督。
小区共有12部电梯,按售房合同的描述,应该是进口电梯,但接房后,业主们发现所谓的进口电梯却是中外合资的贴牌货。小区有四栋高层都是三十三层,每栋住户都在三百家以上,却只有两部电梯运行。贴牌货加上繁忙的运行,电梯的寿命肯定会缩短,如果不好好维保,寿命会更短。一但电梯大修,在短时间就动用数目巨大的大修基金,业主们很心疼。业委会成立不久,就有些懂行的业主提醒业委会,一定要监管好电梯维保的事。
孔明生与马晓金协谈时,马晓金告诉他说,电梯的维保是交给电梯生产厂家的维修部在做,每个月进行两次保养。孔明生要求维保时,一定通知业委会参加。
第一次监督维保时,对方来了十几个人,每部电梯一至二人,打扫了一下灰尘就完事。而孔明生只通知张松强和刘先能参加,每个人监管一处也只能看到三部电梯的维保情况。这样一来,大多数电梯该打油的地方打没打油,该换零件的地方换没换零件,不得而知。事后,孔明生就作了规定,按常在家的四个委员加张松强共五人算,进行人盯人式的电梯保养监管,每次保养仅限五部电梯。马晓金很配合,按孔明生的要求通知了维保方。
这样一来,每次维保,业委会的五人都要参加。有时是白天中午,三四十度的高温也得去;有时是夜晚,深更半夜也得起来。刘先能就提出搞点补助,每次给参加的人发个二三十元钱作安慰。孔明生没有同意,说这钱是业主的,不能由我们说了算,得业主大会作决定才行。后来的电梯保养监管,刘先能就推说有事来不了。
上星期一,孔明生跟刘先能打电话。刘先能又说家里有事来不了。孔明生急了,说:“这次你一定要参加,非来不可,张松强来不了!你不要这么懒行不行!”刘先能这才来了。
想不到刘先能现在还耿耿于怀。
孔明生不说什么,他觉得这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于公来说,他和刘先能的道德观和价值观截然不同,要说道理,各有其道各有其理,谁也无法说服谁;于私而言,他又离不开暮年认故交之情,情谊与道德不是一回事,它的包容度在另一个层面上。
也许孔明生一开始就是错的,他的理智被情智所惑。孔明生知道,刘先能的好些想法被他拒绝后,刘先能对他是很不满的。让刘先能发泄发泄也是应该的。
首先,刘先能的第一个愿望没有得到满足。
进筹备组时,刘先能就说过。自己子女多,二女一子,大女出嫁,小子在重点学校当名师,唯独二女没有工作,这是他长期的一块心病。他想承租二栋架空层,将其装修隔离成商铺做小超市,让女儿经营。权当为她找个就业的地方。孔明生虽然没有明确拒绝,但也的确为刘先能考虑过。业委会成立不久,就出过一个关于利用架空层创收的告示,却被裘劣梅带动业主强烈反对。此事就此搁浅。
第二,关于业委会经营的管理问题,他跟孔明生出过一个主意。账目由他来做,做成阴阳两本收支明细账,一本公开透明,一本是内部掌握。孔明生可以大胆开支。他完全可以把账目做平,也可以大胆进行公示。孔明生仍然没有采纳,说这样,一是严重违背了财会管理制度,二是给业委会装上了一颗定时炸弹。
第三,业委会实行坐班制,他提出应该发坐班津贴。说这是一个奖勤罚懒的机制,坚持多坐班多得,少坐班少得,不坐班不得的原则。那些不坐班的人自然就会积极了。孔明生说,我没这个胆儿。现在发钱,得利的是大家,以后出了事,是我一个人背着,因为发钱的字要我来签,责任就得我一个人来负。不能乱来!
第四,业委会委员的津贴发放,他坚决反对公示。孔明生坚持公示后,他坚持将电话费及津贴的项目,定为电话费。其理由是,区区两三百元,不能算为津贴,真正的津贴要高!八九百到一千元,哪才叫津贴!孔明生说,哪里有这么多电话费,200多元到300元电话费,说得过去吗?出非你是厅局级干部!业委会算什么,其实不是个东西!刘先能和孔明生争论一阵后,孔明生决定来个折中,公示时叫做电话费,记账支出项目叫电话费及津贴。其实质性不变。
第五,刘先能提出,业委会委员之间要多勾通,多聚会。十天半月喝个小酒,开开会,谈谈事。这样公私兼顾,既把小区的事也办了,又联络了感情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孔明生说,这不好,业主们都是睁大眼睛看着的,你在吃着粑粑,人家在跟你记着个数。要不得!要喝小酒,我不反对,我掏钱!
由此可见,刘先能的发泄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啪——”“啪啪——”刘先能将桌子差点拍翻了。孔明生动怒了,大声吼:“你不要这样!这不是你家里,损坏东西是要赔的!再这样,下次不和你喝酒了!”“嘻嘻,大哥——喝,——喝!老子——”“啪——”又一巴掌打在桌子上。老板脸色难看极了,估计再拍几下他就要下逐客令了。孔明生拉刘先能走,他屁股拼命吻着塑料凳子,沉重得像坨钢铁。
孔明生只得给刘先能的儿子打电话。
太搞笑了。刘哲来后,刘先能竟乖乖站起来,直拿眼睛懱着儿子。刘哲问:“老汉你郎个了嘛?少喝点噻!”“没——没醉!”刘先能说着就偏偏倒倒地走出了小副食店。
孔明生急忙和刘哲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刘先能,把他送回了家。
孔明生很过意不去,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将醉酒的刘先能送回了他家。更过意不去的是,前两次在刘先能家里喝酒,刘先能竟将一个碗摔地上。刘哲悄无声息地打扫干净地上的残渣余孽,竟无半点怨言。
孔明生觉得非常愧对刘先能的家人,从此不在刘先能家里喝酒。
这次,孔明生决定不再和刘先能一起喝酒了。
孔明生吵架吼人了!
他骂的第一个人是马晓金,惹他发泄的是关于小区绿化的事。
祥瑞街头中庭的绿化,与开发商卖房时的宣传图相比,大打折扣。不但面积缩水,种植也十分差劲。注明“要种各种名贵树种”除了种有一些银杏树外,其他的“名贵树”纯属子虚乌有。其余,不是种蕨类植物,就是种棕榈树,甚至相当一部分种的还是野草。更难让业主容忍的是,成活率相当差。一个夏天之后,银杏树死得只剩下两三棵,棕榈树死掉大半,贴墙竹、溪水柳剩下了光枝丫。贱花野草反倒繁茂地抢着地盘疯长。业主对此很不满。在业委会筹备组成立之前,一些业主找物管督促园林公司补栽树木。结果是,银杏树一根没有补栽,小叶榕换成了灌木苗,野花野草占了三分之一的绿化面积。据说,园林公司已经按照死亡树木的相应价格,付给了物管一笔赔偿款。补栽,是物管的行为。因为一些业主看见物管处的清洁工在种树栽苗。
业委会成立之后,孔明生找开发商代表任华金谈过绿化的事。关于面积缩水的问题,任华金不承认,他以规划局的配套设施验收报告为证。孔明生不好追究,他无法否定自己已经查过的官方认定。关于成活率的问题,任华金把球踢向马晓金,说绿化的具体管理已经按前期合同的约定移交给了物管。
孔明生和几个委员商量,认为绿化的既成事实难以改变,当前只能求其次。只有督促物管在现有的基础上,补栽树木,加强管理,方为上策。
孔明生就和刘先能一起去找马晓金协商。
开始,马晓金满口答应,很配合。说绿化是应该好好管理,要对得起业主才行。该修枝的修枝,该施肥的要施肥,该插栽的要去花市买些花草树木来插栽。和马晓金打了两三个月交道,孔明生摸准了他的脾气,越是答应得快的事拖得越久。比如小区每栋楼的市政灯饰,电线被小偷盗割,不亮。晚上,周围其他小区的高楼轮廓,清晰辉煌,色彩艳丽。把城市装点得十分灿烂。唯独祥瑞小区的高楼,耸立着黑黢黢的楼影,大煞风景。有业主带朋友来小区作客,感到顔面无光,跟孔明生打电话让物管修好,恢复灯饰形象。孔明生转告马晓金,对他说,这是小区的整体形象问题,尽快解决。马晓金说,好,明天晚上一定亮灯。可是拖了将近一个月,楼顶仍然是黑灯瞎火的。孔明生去催,马晓金却说,他没有义务拿钱买电线,这是市政部门的问题。直到孔明生亲自去市政跑了一趟,问题才得以解决。
孔明生一听马晓金那些空洞的承诺,特别听他说去花市买花木,就感到他在忽悠人。知道马晓金又在玩得过且过的把戏。他所谓的插栽,充其量花点小钱买几根小树苗种下,应付了事。孔明生就直奔主题,明确提出:“马经理,不要说多了,话说多了尽是水。干脆这么办。园林公司没有保证应该的成活率,他们肯定是要赔偿的!赔多少我们不管,你就说,能拿几千块钱元出来买树——?”“啥子,又喊我拿钱?找不到话说!你们一天到晚硬是吃了干饭没事干。孔明生,我跟你说,像你这种乱七八糟的胡来!我马晓金不得会轻饶人的——中兴园林赔的钱,是付给我们的绿化养护费。你没有权利叫我拿来买树!有本事你就干脆把我炒了算球了!”孔明生一听马晓金带着威胁的叫嚷,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伸直食指指着马晓金说:“马晓金,你胡说八道,屁话超过文化!每次跟你商谈事情,你都阳奉阴违,不把业委会放在眼里!你不要威胁我,我马上组织业主签名”说着把脸转向刘先能,“只要达到三分之二,你就给我滚你妈的蛋!”孔明生愤怒异常,把对马晓金所有的不满都趁机全部发泄出来。
这是一次蓄积已久的爆发。
孔明生对马晓金的不满就是对胡高物管的不满。入住祥瑞小区以来,孔明生也和其他业主一样,对物管的服务管理很不满意。第一,设施管理不好。电梯老出故障,三天两头罢运,等上一两天才能修好;经常停水,不是抽水机出了故障,就是水管爆裂,业主常常无水下锅到餐馆吃饭;大门自动机械门常常打不开;门禁系统业主家的可视电话用过两三次就成了摆设,因为安装在每栋大门上的反映器从来就没有修好过。第二,清洁太差,每栋楼只有一个年老体弱的清洁工。楼层过道只扫不掃,地面砖已经变成花花黑黑的一片,电梯不打扫,矫箱花里胡哨不说,里面狗尿发出酸叽叽的臭味。第三,绿化没有专业花工管理。不修剪,不施肥,不浇水,加之下面是地下停车场,土层薄,树木草苗长得死鳅鳅稀拉拉的。第四,守门的保安,除了班长是个年轻体壮的小伙子外,其余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执班时经常打瞌睡。
为何服务管理质量这么差?
因为胡高物管是建成祥瑞小区后成立的一家私企,老板就是小区承建商。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经过了招投标,获得了祥瑞街头小区物业服务管理的经营权。胡高员工全是老板和马晓金农村的三亲六戚舅子老表,通过非正常手段取得了执业证书。这样一个物管公司,其素质和商德是可想而知的。
业主为什么又能容忍呢?价格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