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生说：“我反复思考了一下，我还是决定退出筹备组。我本来就不是很想搞业委会，介入的目的，一是怕小区物管和业委会勾结损害业主利益，更重要的还是深入生活写点东西出来。现在筹备工作已经完成，下一步只是确定九个候选人进行选举，问题不大了。我想让你来接着干，我退出后坚决支持你的工作。”刘先能急了，赶忙取下正“吹”着的酒瓶，“啥子哟？大哥你找不到话说。喊我来搞，打死我都不得干！”抓一鸡爪硬塞给孔明生后接着说，“你不搞，我也不搞。等他们几爷子搞算了！”孔明生沉吟了一会儿，“吹”了一口啤酒，说：“你们四个人，各有所长。你，当过校长，应该有组织能力。老周，心细，做事认真服从安排。冯桂香当过会计，公共收益管理账目需要人。李惠贤胆大泼辣，遇事能大胆直言，不留情面，业委会需要这样的人。我退出后，你们一样能干好。”“好了，我说服务不了你。这事也用不着我们两个推来推去的，这样，干脆明天开个会，你跟大家说说。来，喝！老板，再来两瓶！”孔明生想了一下，说：“这个会肯定不能在物管开，明天在你楼顶开会，怎么样？”“行。整酒，整深点！这瓶整了再来两瓶。”
两人喝到六点钟才散伙，孔明生回家到头就睡。
早晨九点半，阳光明媚。五人在刘先能家里一人拿了一个绿色的儿童塑料凳，就朝三十三楼屋顶爬。刘先能拿钥匙打开通往楼顶的门。五人到了楼顶，居高临下，远处车如螳螂，天空蓝如碧水。
孔明生把儿童凳往浇满黑色泥清的地面一放，屈腿坐下，感觉不太舒服。四人也随即放下凳子，围圈而坐。“嘻嘻！啥子凳子哟，坐起腿都伸不直，不安逸！”李惠贤嚷着。“要舒服呀，只有到宾馆坐沙发最舒服。”一向不爱说话的周弱强一开口就引来大家的笑声。
孔明生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出来，立即遭到反对，周弱强还说他是临阵脱逃。过了一会儿，冯桂香说：“那孔老师要退出的话，我也要退出！”刘先能却保持沉默。周弱强说：“搞得好好的，退啥子吗，退？”“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让他们年轻人说啥子就是啥子，他们没得时间又硬要挤进来搞业委会。你孔老师就是太软弱，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李惠贤说话一激动，屁股一动作，加上人又胖，儿童凳经不起折磨，就吱吱地叫起来。她把手朝胯下一伸，推开屁股下的凳子，蹲着说，“干脆这样，哪个都不要推了。拈勾（抓阄）哪个拈到最后一个，走人！心甘情愿！”
石破天惊！
现场顿时无语，一片沉默，都在等待孔明生的决定。周弱强学着李惠贤蹲了起来，接着是冯桂香。然后是刘先能。孔明生忍着不动，仍然屈腿而坐。
孔明生沉吟足足一分钟后，猛一下站起来，果断地说：“行。就按小李说的办！”大家也跟着站起来，伸腰的打了个呵欠，踱步的来回走动几步。
“老刘，你准备一下。拿张纸来，写好，捏成五坨。让大家拈。”
“要得。我到下面家里去，写好就拿上来。”
“不！就在这里，当面写。”
“这，有没有这个必要哟！”
“很有必要！”
见孔明生勿容质疑的样子，刘先能只好到家里拿出一张作业本纸来。孔明生叫他用大写写“壹”“贰”“叁”“肆”“伍”五个数字。刘先能先将作业本纸撕成小张，写一张，孔明生接过一张，将其揉捏成花生米大小的一坨。两三分钟后，就写好捏好了。孔明生把所有的纸坨拿在手上，拱握双掌，不停地上下左右抖动，七个纸坨跳动着点击他的掌心。“全部都过来！”大家随着孔明生的喊声围拢后，孔明生猛然将双掌一松。七个纸坨就掉下来跳动了几下，散落在黑黑的泥清地面，很显眼。
“抓呀！都盯到起干啥子嘛？”孔明生见大家不动，吼了一声，对李惠贤说，“你提议的，你还愣着做啥子？”“抓就抓，未必我还怕嘛？”李惠贤伸手拈了一坨。接着冯桂香拈了一坨，然后是周弱强。剩下两坨，刘先能嘻笑着对孔明生说：“你来，你先来，你是领导噻！”“不要废话，剩下的是我的！”“好好，我来我来。”刘先能见孔明生脸色不好，边说边抓起一坨来。
孔明生捡起最后一坨。
“啥哟？你们干你们干！……”孔明生还没来得及展开纸坨，只见李惠贤将纸条一扔，骂声不断地离开。“叭”一声将挡步的凳子踢出了一两米。“小李，小李你站住！”孔明生想喊住她想另作打算。
却见李惠贤的半个背影，一下消失在了楼道口。
三人到了位于湖滨路的新城区规划局。
这是一栋十多层的单体楼，三楼以上是住宅。孔明生在楼栋保安处作了登记，问明了查询验收报告的部门。三人乘一部老式电梯上了三楼，走进监察科。
屋里有三人，孔明生直接走向一位大约四十岁，染烫着一头棕色卷发女子的办公桌前，自我介绍说：“小妹你好，我们是祥瑞街头小区业委会的。来查询我们小区配套设施的规划验收报告。”女人抬起头来，睥睨着孔明生说：“验收报告不是那个想看就看的，在市局里，我们这里没有。”孔明生被女人轻蔑的眼神傲慢的脸庞激得心里发毛，却忍住说：“我们上午才在市规划局查询过，我们小区住宅的验收报告都有，只是没有配套设施验收报告。是市里喊我们来区里查的。”女人猛地站起来，增大分贝声直嚷：“我不晓得是那个把报告拿给你们看的，这是不对的。”“我们业主有知情权，在市里都能公开看到的东西，为什么在区里就看不到呢？我们有权怀疑小区的配套设施是否验收过！”孔明生被女人彻底激愤，大声回敬道。
“老师，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来来来，这边坐。”一位胖乎乎脸庞圆圆额头发亮的中年男子，微笑着拍拍孔明生的肩膀，召呼他到左边的办公桌前说话。孔明生过去坐下，问：“你贵姓，怎么称呼？”“我姓蓝。”“他是我们科长！”正在翻找资料的小伙子抢着告诉孔明生说。“哦，蓝科长是这样的……”孔明生把上午去市规划局的情况向蓝科长说了一遍。
蓝科长认真地听完了孔明生的叙述后，眯着眼睛微笑着说，“是这样的。”并向刘先能和张松点点头，“你们来查验收报告是可以的，但是要开个证明。你们都是业委会的对吧？”“对，他是主任，我们两个是副主任。”张松强回答。“是祥瑞街头小区？”孔明生点点头。“这就好办噻，写个证明，写上需要查询的内容，盖上你们的公章——有没有公章哟？”“郎个会没有公章吗？”刘先能大声说。“哪就行了！先开个证明再说，好吧！”
孔明生觉得这是个温柔的刁难，但的确也不过分，就对蓝科长说：“好吧，配套设施验收报告的事，等我们开了证明后再谈。现在还谈谈其他规划方面的事。”孔明生叫张松强拿出那张复印的规划总图来。
办公室的三人都围着图纸解答孔明生三人提出的问题。最后的焦点集中到，四栋架空层的违章建筑和文娱活动中的规划被修改，这两个问题上来。蓝科长明确答复：违章建筑问题，只要小区业主提出申请——业委会申请——就可以立即通知综合执法大队强拆。擅自修改规划的问题，待查！“不是都验收过了吗，为什么还要待查呢？严格来讲，规划是不能随便改的！如果开发商把该修文娱活动的地方修成了商铺。说明是经过规划局同意了的。”刘先能针对性很强地说。“老师，这样吧，你们先开个证明来。我们把你们反映的问题向领导汇报。再说吧，好不好？”蓝科长仍然笑眯眯望着三人说。孔明生不好再说什么。
三人出规划局往回走。孔明生坚持步行回两公里处的祥瑞街头小区。路上，边走边谈。孔明生说：“很可能配套设施部份还没有验收，如果真验收了，不会看不到报告的。”“就是，市规划局都把住宅验收报告给我们看了，区规划局凭啥子不给我们看配套设施报告。市规划局都不叫开证明，妈的，小小的区规划局查个东西还要叫开证明。”张松强愤愤地说。“根本不是这回事！这是缓兵之计。肯定开发商和规划局早就‘勾兑’（指靠关系隐瞒或行贿）好了，修改规划过不了验收这一关。是根本就没有验收，区规划局在帮他们隐瞒。真要是验收了，报告肯定在市规划局，那个小妹不是说不好说吗。说不定我们就是开了证明也是白开了。”刘先能说完就去一个路边烟摊买香烟。
“看来问题很复杂，涉及到了政府部门。真要是规划局不配合，难度就相当大了。”孔明生等刘先能买烟回来后继续说，“我们只有直接找先任华金谈谈，让开发商举证。免得我们去政府的衙门碰壁。”刘先能说：“还是先开个证明看他们拿不拿得出报告来再说。”“那四栋的违章建筑郎个办呢？”张松强问。孔明生沉默了一会儿，说：“下一步这样做。还是先开个证明去区规划局看，不行就直接找任华金交涉他们修改文娱活动中心规划的事。四栋违章建筑的强拆问题，现在不忙动，缓一步再说。”孔明生说完，三人一时无语，低头行路。
回到小区，三人分别回家去。
正如刘先能所说，第二天，孔明生带着证明和周弱强一起去找蓝科长时，胖子笑咪咪地对孔明生说：“老师，你们等着，我要向领导汇报。只要领导同意了，马上就给你们答复。”孔明生知道官场很有一套对付老百姓的借口，理论下去反而生气，只丢下“好吧，按规定，你们必须在三个工作日内给答复，我们下周星期二静候佳音！”的话，就叫上周弱强回家来。
孔明生决定直接找马晓金谈。
这天，张松强因工地有事来不了。孔明生就叫周弱强带上图纸和刘先能一块儿来到任华金的办公室。
任华金正和他的助手在核对办房产证的********，桌子上堆了两堆高高的文件袋。任华金在用电脑录入，小娟在向一个业主解释房产证迟迟没有办下来交给业主的问题。
“哟，孔老师，刘老师，来了，有事呀？”留着寸板头的任华金饱满的条形脸两颊一突，两嘴角一弯，用表示笑又见不着笑容的脸庞点头召呼三人坐下。
孔明生坐下说：“未必没得事就不能找任大经理啦？”“哪里，你孔老师是啥子人吗？业委会主任，来视察工作是不是？”“我们来看任经理还有房子卖没得！”“有哇，刘老师真要买的话，我给你五折优惠！”“好了，不要开玩笑了！任经理，今天来找你，是谈这个事情的”孔明生让周弱强打开祥瑞街头规划总图，“我们到市规划局去了。主要目的是要搞清楚小区的总体规划情况，明析产权。从图纸上看，任经理，有几个地方要跟你谈一谈，通过你转告你们老大。”任华金立即警惕，脸色由晴转阴，紧绷着脸问：“啥子事？”小娟也放下手上的表格纸朝这边张望。
“你过来看看图纸就晓得了。”
“不看，你那个东西不准确。不晓得你们从哪里搞来的？”
“乱说，这是在市规划局档案室里复印出来的。你过来看看就晓得了！”
“你说就是，你们小区的哪个旮旮角角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好，那我就直说。”
孔明生拿过图纸来，走到任华金面前，“你们把文娱活动中心的规划改了。在文娱活动中心的位置整了个简单的水泥塑料，靠街的一面建成了门面。你们赚了钱，我们业主就没有文化体育活动的地方啦。第二，这排房子规划中的是托儿所，不是你们说的商业用房。产权是哪个的？还有，四栋架空层物管办公室是违章建筑！”
“乱说，你们哪个图纸是前期规划图。文娱活动中心原来是有，但这个不是强制规划，不是属于硬要修的东西。”任华金竭力狡辩，不承认改了规划。
“你说没有改，郎个配套设施这块还没有验收呢？”刘先能问。
“开玩笑，哪个说的没有验收？早在交房前就验收过了！”
双方正谈得激烈时，孔明生的电话响了。“好，我马上就来。”孔明生关上手机，“马经理，这事我们以后再谈。”说完，叫上刘先能和周弱强就朝外面走。
电话是马晓金打的。马晓金叫孔明生立即到物管办公室去一趟，说有重要事情找他。
三人到了物管处，屋里有业主站着。马晓金见了孔明生立即说：“好了，现在他们业委会孔主任和刘主任都来了。看看这个事情怎么办？”
原来是三栋28——3与27——3的漏水纠分。28——3屋里漏水，水滴在27——3厨房边，浸湿了洗衣机底面。物管多次通知28——3业主治理，还发了整治通知书，但28——3业主置之不理。现在27——3的业主找到物管马经理，坚决要求处理好漏水问题，不然就呆在物管不走了。无奈，马晓金给孔明生打电话寻求协助。
“郎个得了嘛，半边厨房都是水！都要到一个月了，还在漏！”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哭丧着脸说，“孔主主任呀，我可是按时缴齐了物管费的哟，马经理亲口答应的要解决。一直拖到现在。现在，我是一看到屋顶的水滴胸口就痛，晚上又睡不着。物管不能见死不救哇，你说是不是，孔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