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晓蓉看着温言承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着,只瞧着背影让她仿似又看见了童小岩。童小岩做的菜总是比她做的好吃,所以以前,她总是耍赖不做饭,让童小岩做给她吃,而童小岩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总是摇摇头一笑了之。当然,她会非常主动地要求饭后洗碗,她哪舍得让他真的受累,而童小岩则会十分疼爱地捏捏她的鼻子,说,去看偶像剧吧,我不过几分钟的事,你还不定要洗多久。
细细碎碎的许多回忆,从他们二十岁到二十八岁,人生最美的八年,谁能忘得掉、放得开。左晓蓉突然很想知道童小岩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仅仅只是第一步很难,之后就容易了吗,她想要试一试,若果真如此,她便也能轻松地放手,不会再被那些痛苦反反复复地折磨,于是左晓蓉起身朝厨房走去。
温言承正在那儿给她做西红柿炒蛋,他就会炒这一样菜,虽然简单了些,但总比白水面来的好,谁让左晓蓉不愿意出去吃,又不许他叫外卖。听到左晓蓉走近,温言承没空回头,边炒菜边说:“马上就好了,我还给你炖了蛋,你就凑合着一顿吧。”
左晓蓉突然从温言承背后抱住他,轻轻柔柔地将脸贴到他后背上。“别忘了给我放些辣椒酱。”
温言承周身一切动作停止,连脑子也停止了运转,好一瞬他才惊醒过来,赶忙把火关上,而左晓蓉仍然贴在他的后背上。
“辣椒酱已经放过了,本来味道应该还行,只是现在有些糊了。”
“那我吃炖蛋,你吃西红柿炒蛋。”本该是情意绵绵的一句话,左晓蓉却说的生硬而冰冷。
温言承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后背上的人儿是僵硬的,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将环在腰上的手臂拿开。“那好,你先去盛饭,我把菜盛好端来。”
吃饭的时候,左晓蓉又再次沉默了下来,温言承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将还有些没有烧糊的西红柿炒蛋夹到她碗中。
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左晓蓉再次让温言承的脑子瞬间空白,停止运转。
“温言承,我们同居吧。”
明白过来后,温言承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好,我搬你这边住。”
“不!住你那边。”左晓蓉坚持。
吃完最后一口饭,温言承终于笑了出来,心下却是异常难受。“左晓蓉,既然都打算重新开始了,为什么连这个房子都不能让我住。都说要和我同居了,为什么却又不敢看我。别骗你自己,骗不到你想要的。我是喜欢你,我也的确想和你生活在一起,但不是现在,不是同居这种方式。蓉蓉,真的没有选择了,离婚吧。”
左晓蓉像是没有听见温言承在说什么,只是眼里默默地噙满泪水,嘴角笑得苦涩悲凉。住着不一样的房子,睡着陌生的床,身边躺着并不算熟悉的女人,这就是童小岩现在正在做的事吧。可她是了解他的,睡觉的时候永远都是睡在左边,陌生的床永远都没法熟睡。
“他到底用了多少个失眠的夜晚,才习惯睡在她身边。”
“什么?”温言承没理解左晓蓉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左晓蓉擦了擦眼角滴落的泪水,“没什么。他们会怎么做,还是已经做了什么,我又会怎样?很多离过婚的人,多年后都会想如果 当初没有离婚,那生活又会是怎样。我不想让童小岩在那个时候有遗憾,我更不想让自己后悔今日没有坚持到底。”
左晓蓉忽然觉得自己是太幼稚了,居然幻想与温言承同居来减轻痛苦和忘掉童小岩,那根本就是饮鸩止渴。她的恨和怨也不会得到成全,可她要怎么做,容黎黎的孩子让原本坚定的左晓蓉突然失去了方向,她其实知道无论坚持多长久,童小岩都不会回来了,就算最后童小岩真的带着孩子回到了她身边,可她能接受那个孩子吗?左晓蓉哭笑了下,她根本没可能接受那个孩子,那是她一生的耻辱和挫败,她怎么能忍受他时时在眼前出现。
可是她又在坚持什么呢,苦苦不愿放手的到底是自己的青春,还是对童小岩的爱恋?左晓蓉没法给自己答案,该死的童小岩已经成功地把她折磨的越来越恨他,也越来越不知所措。
温言承和容柏川对左晓蓉的担忧,没有持续几天便成了现实。那天左晓蓉刚刚调整好一些自己,正准备再次踏入公司,重新投入到婚姻保卫战中去。
茶都还未泡好,并不陌生的场景再次出现,左晓蓉这一回比上次从容了许多,并没有害怕到不知所措,反倒还嘲笑了自己一下,局子不过去了两回,倒已是觉得习以为常了。
“你们弄错了吧,我这回可没有与人打架。”
面前的两名公安不苟言笑,脸冷到结冰,没有前两次见到的公安随和,左晓蓉心下顿生莫名的不安。
“我们是公安经侦大队的民警,有一宗侵犯商业秘密案需要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左晓蓉无声地笑了笑,很好,她倒想看看他们到底还能怎么颠倒黑白。
“你们不是专替人民做主的吗,怎么反倒血口喷人起来!我只是公司的底层员工,有什么秘密会公开到我这一层。”
民警的脸一如既往的冷,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其中一民民警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左晓蓉。“我们已来过一回你不在,希望你能务必协助我们调查,你要相信政府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A4纸上打印的铅字并不多,左晓蓉却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 》第二百一十九条规定,兹决定由我局侦查人员吴勇,对犯罪嫌疑人左晓蓉,( 性别:女 年龄:28 住址……),执行拘留,送到看守所羁押。”
一直没说话的民警这个时候拿出了手铐,看见手铐,左晓蓉本想讽刺地笑一下,可谁想脸上的肌肉僵硬的跟冻住了一样,不只是脸上,她周身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法动一下。
一直围观的同事中有一位小姑娘见到左晓蓉的脸色煞白,眼神已经惊惧到不能转动,犹豫了下,还是上前走到左晓蓉身边小声劝说道:“没关系的左晓蓉姐,前两天王丽姐也被他们带去调查了,第二天就回了公司正常上班,什么事都没有,所以你也会没事的。别怕!”
左晓蓉这才能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原来是才进公司不久的毕业生。可是,“别怕”,这不是童小岩常对她说的话吗,“别怕,你老公我罩着你……”、“别怕,我哪都不去,我可舍不得丢下我老婆……”。
拿着手铐的民警已经准备将它给左晓蓉戴上,幸好另一位民警拦下了他。“算了,我们在这,她也不会抵抗或逃跑的,没必要用这个。”
两位民警一左一右将左晓蓉带出了办公间,走的时候左晓蓉一直扭头望着童小岩的办公室,虽然那里面并没有人。左晓蓉明白,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出现在这么尴尬的时候,尽管此刻的她比过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在身边。
一直到走出公司大厦的门,左晓蓉的头都还是扭着往后望,就好像童小岩会真的追上来陪着她一样。
“别看了,快上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左晓蓉的眼睛越来越酸,可就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她的青春灰飞烟灭了。
左晓蓉坐在日光灯亮到刺眼的拘留所里,才相信温言承当初说的他家老头子的那些合法手段。真是太合法了,让她简直百口莫辩。
没错新产品的推广方案是王丽和她一起负责的,但公司里谁都知道王丽实际上并没有参与多少,况且她还把这个方案看的跟件宝贝似地,直到演示那天之前,她谁都没给看过。还有她那套突然还清的房贷,童小岩是用现金直接存入的,那可是她的账户。
当吴勇民警问她方案一通过总公司的审核并投入市场实施后,她便消失的这十来天干什么去了。左晓蓉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却是比哭看上去还悲惨。
“左晓蓉,你要想清楚。现在的形式对你很不利,方案除了你到底还有谁看过?另外你那套房子的贷款你到底是怎么还上的,一次性二十来万,以你目前的工资水平根本就办不到。”
“我早说了,那钱是我丈夫童小岩还的,不是我,你们应该去问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可是调出来的监控显示是名女性,由于自动存款机摄像设备污浊,我们没法判定到底是不是你。”吴勇说完再次掏出一根烟点上,他也有点问的倦了,问来问去,左晓蓉就是那么几句话,一点对自己有利的证据都说不出来。“另外,你最近跟升容第一大股东的儿子走的很近,你的方案还没有正是投入市场之前,升容那边的同款新产品已经按照你策划的方案投入市场了。你与升容那边的接头人是不是就是温言承?”
左晓蓉惊讶了片刻后急忙问道:“温言承就是你说的升容第一大股东的儿子?”
吴勇吸了一口烟眼神复杂地看了左晓蓉一眼,没有说话。
左晓蓉彻底混乱了,她到底还能相信谁,她没法确定,在赶方案的那些晚上在她家里的温言承到底有没有看过方案。但就算他看过了,他真的会和容黎黎他们一起来陷害她吗。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左晓蓉痛苦地将双手伸进头发里狠狠抓着。
“女人糊涂起来真是没有底线,你知道吗,自然人犯本罪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造成特别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大旗这次光前期国内和海外的广告制作投入就好几百万,再重新来过的话,所有损失都得算你头上,你要是再说不出什么有利证据的话,牢狱之灾你是躲不过了。”
“怎么可能,再多也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就是撒钱也撒不了这么多吧!”左晓蓉绝望地从手掌间抬眼望着吴勇。
“大旗提供的数据清楚详细,合同、项目细节、账目,你不信也不行。”
左晓蓉不懂了,就为了让她离婚,大旗尽然不计自身利益,这难道就是温言承所说的那位精明老头子做的事情。
吴勇将烟头掐灭,合上面前的文件夹准备结束对左晓蓉的审讯。
“等等!我想见我丈夫童小岩。房款是他还的,方案他也看过,他知道我是清白的。”
吴勇站起来,将文件夹拿在手中,看了左晓蓉一眼,停了片刻才道:“我们询问过他,他说你的事情他不清楚,你们一直在闹离婚,也早已分居。另外……他已起诉和你离婚,所以我想他应该不愿意来见你,更没有立场去还房贷。”其实早在吴勇找童小岩调查的时候,童小岩就已经明确表示,左晓蓉的事与他毫无关系,除非案件需要,否则他不希望因为左晓蓉的事而被打扰。
“我不会离婚的!”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她还有什么陪不起的。
吴勇看了看左晓蓉,没再说什么。
拘留所里的夜晚也是明亮到刺人眼睛的,左晓蓉和衣坐在大通铺床的中间位置,她本来是想缩到大通铺床的角落里去,可那里早已被别人占据去了。可即便是角落也是明亮如白昼,左晓蓉将目光从角落收回,无心入睡。
进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包括手机和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说不害怕那是在自欺欺人,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了,就算她不同意离婚,最后法院也还是会判他们离婚,可是,她难道真的要为此坐牢吗。到目前为止左晓蓉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场闹剧,而不是一场不公正的审判。
眼睛里的隐形眼镜已经干到有些发硬,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原来闭上眼,才能真正安静地思考。吴勇说钱是一名女子汇到她账户的,那可能是容黎黎,可她去质问童小岩房贷的事时,他并不惊讶,显然他知情,难道这场算计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可既然志在必得,容黎黎又何必跟她在这场尴尬中较量?
还有温言承,左晓蓉并不惊讶于他的另一重身份,只是,左晓蓉不明白,他干嘛要把方案拿给他老妈的公司,她知道自己的那套方案压根就没那么值钱。再说温言承有必要陷害她吗,他又会去陷害她吗?想了想左晓蓉还是不相信温言承会陷害她,尽管连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变的童小岩都背叛了她,她也还是不愿相信温言承会陷害她,没有任何理由,仅仅只是她对温言承的感觉而已。
难熬的一夜,左晓蓉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能是闭着眼睛,偶尔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人,大多和她一样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眼睛里的隐形镜片早已是干涩难忍,可又不能丢掉,这里虽不是监狱但也差不多,以往看过的电视剧电影关于监狱的镜头,早就涌现在她脑子里盘踞不去,如若再看不清,她要如何躲避危险。
一整个上午她都没有再被提审,她也没有再见到吴勇。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她才有机会接近一位女警,并要求想打个电话,但被拒绝了。
就这样,毫无防备的,也根本无力抵抗的,她的生活就已彻底天翻地覆,就连一个电话她都没来得及打。可她又能打给谁,从前她的电话基本都是打给童小岩,她跟童小岩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生活了好些年,可却连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她的所有早已完完全全给了童小岩。泪水就这样随着难以下咽的米饭滚滚而落。
温言承来看左晓蓉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温言承急切地拉起左晓蓉的手,一肚子话想要跟左晓蓉说,可碍着身边站着吴勇,有些话不能说,只能急切地替左晓蓉辩解。
“吴哥,这个蠢女人根本做不了那么复杂的事,她是被陷害的,我可以证明!”
“你能怎么证明,法律上讲究的是证据。你还是想想怎么帮她找到有利证据吧。”
温言承犹豫了下,“那吴哥,我想和她单独聊一聊。”
吴勇为难地想了一会,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你要快点,时间久了我也不太好说。”
“一定。谢了吴哥。”
门才刚关上,温言承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左晓蓉说道:“蓉蓉,不是我,你那方案我看过几眼,可我就是随便看看,也根本早就忘了。我没有拿给我妈,我也不会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