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换的换,该补的补,凌飞在房顶上折腾到天黑,总算把村委会房舍的瓦片全部拾掇规整。凌飞累得够呛,骑在屋脊上,抬头望着天。余书记的风湿腰也拉假警报,满天都是星星,就算下雨也是流星雨。
田坝里突然燃起几处火来。原本星星点点,转眼间已经变成几团火球,很快升腾成一条条火龙。凌飞眼见田坝里起火了,情绪一下子亢奋起来。
他在房顶上呐喊:“余书记,余书记,有人偷偷摸摸烧秸秆,快去逮住他们!”
“冷静点,冷静点!”余大海生怕凌飞一激动乱了方寸,万一从房顶上滚下来就摊大了,安抚他说,“不着急,你先下来,我心里有数。”
凌飞头顶繁星,顺着长梯麻利的下了房。余大海看他平平安安双脚落地,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走,上我家去喝酒。今天辛苦了,让你钱婶好好犒劳犒劳你!”
听到“犒劳”两个字,不等凌飞手舞足蹈,他的肚子先欢腾了——咕咕直叫。
“我们先去把烧秸秆的那些人抓住吧!挂了那么多‘禁止野外焚烧秸秆’的标语,他们偏偏要当睁眼瞎。今晚非逮几个现行,罚他个二百五,杀鸡给猴看!”
余大海就纳闷儿了,累了大半天还能喊打喊冲,这家伙究竟是人还是机器,哪来那么旺盛的精力?人一旦上了年纪,精力就得合理分配。上班是耗能,下班是蓄能,必须泾渭分明。上班的时候喊口号、上纲上线毫不含糊,下班以后喝点小酒、看看新闻必须惬意,这就是余大海必须确保的可持续的绿色生活。所以,下班后的余大海根本没有闲工夫管焚烧秸秆这档子事,领着凌飞往余家湾走。
钱红在客厅看老片儿《包青天》,突然听到外面狗吠不止,估计余大海回来了,赶忙起身去开院门。她刚把门拉开,余大海他们正好已经到了门口。
“钱婶。”凌飞很热情的跟钱红打了个招呼,“上次没尝到你的手艺,让我郁闷了好久,今天总算又让我逮到机会了。”
钱红已经忘记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随口敷衍他——“是吗?”
进屋以后,灯光下,钱红看凌飞脸脏得跟矿井里刨出来的一样,赶紧给他倒了一盆热水搁在洗脸架上。她吩咐他洗干净再吃饭,自己去了厨房准备碗筷。取了碗筷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凌飞拿了女儿那张洗脸帕在用,问也不问一声,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
余小言生活上特别讲究,简直有点洁癖。她不喜欢别人动用她的物品,别说洗脸帕,就是面盆也单独用一个。如果让她知道凌飞用了她的洗脸帕,那还不得闹翻天。但是不能用也用了,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钱红只能在心里暗骂凌飞。
洗脸帕有股桂花香,挺好闻,于是乎凌飞多捂了一会儿脸。洗了脸,他顺手拿起挂在架子上的美人镜瞅了瞅。不瞅不知道,一瞅吓他一跳,镜子里那个是自己吗?跟电视里的包黑子相比,他就少了额头上的月亮。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天一样在太阳底下长时间暴晒,终于有机会还原乡野小子的本色。
“看样子要用秋月的美白面膜敷一敷才行!”凌飞对着镜子呲牙咧嘴,自言自语。
听他自言自语要用秋月的面膜,钱红不禁发出“啧啧”之声。
余大海招呼凌飞坐下来喝酒。
“余书记,我酒量浅,意思一下就对了!”凌飞向余书记两口子诉说自己的糗事,“上次我跟大学室友们喝了一回酒,因为心情不好,喝过了头,没少遭罪。秋月也跟着我遭罪,让我折腾了一宿。”
余大海两口子面面相觑。因为“折腾了一宿”留给人想象的空间很大,显然余大海两口子都想歪了。做人要有人品,喝酒要有酒品,酒品好坏直接折射人品。芝麻绿豆官也是一个官,为官的这些年,余大海饭局应酬不少,没少喝醉,也没少见别人喝醉。喝醉以后蒙头就睡,这种人十有八九是君子;喝醉了喋喋不休废话连篇,这种人多半空有大志能力不足;喝醉了情绪失控胡言乱语,这种人八成没有教养;喝醉了借酒装疯胡作非为,这种人百分百人品败坏。
“听你这么说,你这酒品——”余大海笑笑,“不过今晚没关系,就我们老两口,小言也不在家,尽管敞开了喝。”
余大海给凌飞倒了一满杯,足有二两酒。
“今天辛苦你了。”余大海跟凌飞碰了碰杯,“我代表村委会敬你一杯,对你的辛勤劳动表示感激。”
凌飞喝了一大口,笑着对余大海说:“家里吃个饭别整那么严肃。”
酒过三巡,余大海见凌飞有点头重脚轻了,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按照原定计划,开始一步步套话。
“你卖金溪鳟太来钱了。害得我们余家湾的人个个眼红。传说你一公斤鱼能卖六七十块,每卖一趟就能收入六七万,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凌飞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呢,如果以后别人还这么传,那余书记你就不要再信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一会儿是真,一会儿又不能信了呢?”
“今天你见到林氏集团的女总裁了吗?她把车停到村委会院里,呆了半个小时左右。”
“原来她是这种背景。我还当她是董二狗的小三呢!”
凌飞真喝醉了,脑袋耷拉在桌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说:“别提董二狗,提起就来气,居然拿他的臭嘴亲了秋月……”
余大海一听,跑题了,赶紧掐断话头,说:“不提,不提,还是接着聊鱼……为什么一会儿是真,一会儿又不能信了呢?”
“今天下午,林总才跟我达成口头协议,以后她用双倍的价钱收购我的鱼。所以以后我的鱼就不是七十块钱一公斤了,而是……多少?太难了,哎呀,你自己算……”
余大海惊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养了十几年的鱼,他从来不知道钱可以这么容易赚。
“你跟我说说,你在哪里进的鱼?”
余大海一连问了三次,也不见凌飞回应,居然睡着了。
“这算有品还是没品啊?”钱红问余大海。
余大海摸摸下巴,苦恼的说:“看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