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海在凌飞的窝棚边耽搁了一支烟的功夫，转弯抹角想要打探金溪鳟的底细，偏偏这小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嘴巴跟上了锁一样严实。末了，余大海把烟头往鱼塘里一扔，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背起双手就要走。
“余书记，你做什么来？”
“找你爸。”余大海回过头来，拉着脸子说，“村委会的房子漏雨，着急找人上房拾掇一下瓦片，所以我专门来请大师傅出山赈灾。要我怎么说你爸好呢——打电话要么不接要么关机，叫你大伯带了口信回来他当没听见，架子越来越大，觉悟越来越低，为人民服务不该主动热心点儿吗？”
“我爸那觉悟真不能跟书记您比，要不怎么他是平头百姓您是领导呢？”凌飞正经八百的说，“要我说，您也别大热天满世界找人捡瓦片那么辛苦了，自个儿上房整几下，让我爸那类没觉悟的人见识见识什么是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要不是这几天我这老腰风湿痛，上房拾掇瓦片算个毬事……得，得！挖苦讽刺随你高兴，没闲工夫跟你一个屁孩儿鬼扯！”
余大海不为凌飞的激将法所动，还是要找凌孝坤去村委会帮忙。凌飞眯缝着眼睛看看日头，今天铁定是个火辣辣的日子。他小跑几步追上余书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余书记，上房捡瓦片这活儿交给我，你看成不成？”
余书记停下脚步，扭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凌飞一番，一副严重不信任的表情。
“你啊？上房揭瓦搞破坏还行，上房盖瓦做建设……”余大海把大手一摆，“不像！”
“切，上房顶拾掇拾掇，又不是什么技术活儿。现在我毛遂自荐，你不让我干，那不是打击群众的积极性吗？”凌飞已经摸到窍门，对余书记说话就得上纲上线。
“别闹，那可是离地七八米高房顶，你一个毛头小子上去，能让人放心吗？”
“小看人！我天生就是猴子投胎，三岁会爬树，七岁能翻院墙，八岁第一次掏鸟蛋，十岁就把红旗插上高烟囱，这样的人才上个房顶那就四个字形容——如履平地。”
“吹成神，我也不用你。无缘无故大包大揽，鬼知道你的动机是什么！”
“哎呦，我能有什么不纯的动机？难不成我还上房顶揭瓦偷看女厕所呀？”
“不排除这个可能。”
“就村委会那几个大妈？”凌飞一脸要命的表情，“我不怕长针眼害怕做恶梦呢！”
余大海没有料到凌孝坤的二小子这么难缠，什么也不说了，赶紧闪人。岂料这凌飞一把就把他的胳膊抱住。
“丢开，多不好看！”
“不丢，除非你答应我。”
“别拉拉扯扯耍无赖！”
“信不信我一屁股坐地上，抱着你的大腿不撒手？”
余大海怕了，连忙说道：“行，行……不过你这么做究竟为个啥？”
“为人民服务！”
“实话实说。”
“为我爸背锅！”凌飞很清楚父亲一连几天早出晚归，忙着收小麦，已经累得够呛，哪里还有精力做村上的零工。
“你小子！”余大海轻轻一笑，抡起拳头捶了捶凌飞的胸膛，“算你还有点孝道！中午在家多吃两碗干饭，下午两点我们在村委会碰头。我这几天一直风湿痛，搞不好今晚就有雨，今天再辛苦也得把这个漏堵啰。”
吃午饭的时候，余大海吩咐老婆钱红，晚上多煮一个人的饭，家常菜多弄几个，重点是准备一瓶高度白酒。
钱红问他：“你要请谁呀？”
“凌孝坤的二小子凌飞。”
钱红不解的问：“你这几个意思呀？前段时间跟凌孝乾一家整得黏黏糊糊，现在又换作凌孝坤一家啦？你是不是发现我们小言跟那凌锐没可能，又想撮合小言和凌飞？告诉你啊，你要敢把小言跟凌飞牵一块儿，我就跟你拼了！别的不说，就冲着他跟他嫂子那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就不同意。”
“你想哪里去了！小言最恨谁呀——第一是董二狗，第二就是凌飞，我清楚得很。我之所以请凌飞来家里，一方面是犒劳他为村委会拾掇房顶；更重要……”余大海压低声音，诡秘的说，“我想看看这小子喝醉了是不是嘴巴还那么紧。假如他把金溪鳟进货的渠道透露给我们……哼哼！”
午饭过后，凌飞躺在秋月睡的床铺上，听旁边铺上奶奶讲过去的故事。凌飞是听着奶奶的故事长大的。尤其是夏天，一边听奶奶的故事，还一边享受奶奶葵扇带出的阵阵凉风，真的难以忘怀。自己长大了，奶奶变得更老了，也许有一天，奶奶会变成听故事的那个人，他也愿意同时为她打着扇子。
奶奶不管春夏秋冬，每天都要午休一阵。听到她轻微的鼾声，凌飞翻身起来，为她盖上被单，然后在房间里取了一顶草帽，猫手猫脚走出门，黄猫跟在他屁股后面，同样猫脚猫手。
凌飞顶着烈日戴着草帽来到村委会。
“记住了，安全第一！”凌飞攀上梯子以前，余大海再啰嗦一句。
凌飞只是咧嘴一笑，一眨眼功夫就上了房。今天太阳烈，而且此刻正是一天最热的一段时间，凌飞在房顶上跟烤铁板烧似的，不一阵功夫汗水便渗透衣服，连内裤都能拧出水来。凌飞从没有吃过这种苦，从上房第一分钟起就在咬牙坚持。活是自己揽的，死活要坚持到底，不然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是干了半个小时，凌飞已经口看舌燥，赶紧从房顶下来补充水分。就在休息的空档，大学生村官陈宇走过来找凌飞。
陈宇是个矮小结实的青年，来古桥村快一年了，除了守着一台有线电话，感觉他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陈宇对凌飞说：“刚刚我接到你家亲戚打来的电话。”
“听岔了吧，我家亲戚怎么会打电话到村委会？有事直接打手机多好。”凌飞不信。
“外省打来的。”
“我家最远的亲戚是我小姑，离我家二十几里地。”
“他真说是你家亲戚，还打听你是不是发了财。我说你正好在村委会上服务，让他等你过去听电话。他说不用，直接挂了电话。”
“骗子！”
“骗你是小狗！”陈宇急了，“要不信，我们现在打回去确认一下。”
“打什么打，我说打电话来的是骗子，别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