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凌飞领着林溪,逛了余家湾那一片。余家湾家家户户都养鱼、种藕,这些年池塘经济搞得红红火火,是古桥村日子最滋润的一伙人。
古桥村有一段普及率非常高的顺口溜:一等村民养鱼种藕能发家;二等村民栽瓜种果糊嘴巴;三等村民耕田种粮世代瞎。
因为余大海住在余家湾,只是带着周边一小撮人富起来,所以栽瓜种果和耕田种粮的村民都在背后戳村支书脊梁骨。
因为打小受顺口溜调拨,所以在古桥村凌飞这类粮农的孩子特别讨厌以余大海为首的一等村民。凌飞小时候经常欺负余大海的女儿余小言,一有机会就在她的跟前唱:“一等村民养鱼种藕X你妈!一等村民养鱼种藕X你妈……”逮蛇捉虫整蛊她的次数那就多了去了。上中学以后,凌飞觉得村民间三六九等的流言蜚语很无稽,余小言不再是他捉弄的对象,但是想吃藕和莲子的时候他只会想起余大海家的那片塘。
此刻,凌飞见四下没人,便甩掉拖鞋,挽起裤管,溜下余大海家的荷田。
米朵跟着他扑通跳下水,扑腾两下就没顶了。凌飞简直服气了,赶紧把它从水里捞起来,递上岸给林溪。
“没见过这么冲动的小猫。”林溪忍不住发笑,“你把自己当成会游泳的小狗了吗?”
米朵不屑的想:狗刨算什么,我可是无所不能的精灵,如果不是怕吓死你,我下水就变成一条鱼,才不会这么狼狈。
凌飞上岸的时候已经全副武装。身披荷叶甲,头戴荷叶盔,手持莲花杖,威风凛凛。林溪赶紧举起相机给他拍下一张。凌飞把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送给林溪,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一个很自然随意的动作。这些年,林溪收到男士的鲜花不计其数,有送玫瑰的,有送百合的,但是都没有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送给她一枝刚刚下田采的荷花让她觉得有趣和惊喜。
凌飞从几朵莲蓬里取出一粒粒青色莲子,把裤兜揣得鼓鼓的,然后剥了一颗递给林溪。
“做什么?”林溪一脸狐疑,没有接。
“给你吃。”凌飞直接给她喂到嘴里。
林溪试着嚼了嚼,苦得要命,赶紧吐掉。
凌飞看到林溪中了招,开怀大笑,说:“就知道你傻,不知道怎么吃!要掰开,抠掉莲芯才不苦。”
林溪毕竟是有涵养有身份的女人,并没有因为凌飞的小把戏而发怒,只是不紧不慢的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损?”
“没劲!换作被整的人是我嫂子,现在一定追着捶我。”
“看样子你跟你嫂子感情挺好。”
“那当然!”
“你哥不吃醋吗?”
“他为什么要吃醋?而且他早不在了。”
“死了?”
“我不知道。那年大地震他去了重灾区,之后就音信全无,村里的人都相信他遭了天谴。”
“你嫂子没有改嫁?”
“她为什么要改嫁?”凌飞挑眼瞪着林溪,有点不高兴。
“丈夫失联两年以上,这种情况婚姻关系可以自动解除。”
“嫂子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凌飞争辩。
“对谁无情无义?对已经不在的丈夫,还是你们这个对她已经不构成约束的家庭?我真的找不出她还要继续留在这个家里的理由。”
凌飞说不过她,不想理她,扛着一柄大荷叶继续往前走。米朵追着他跑,明明是只猫,非要像狗一样吐出舌头来散热。
“好吧,我们说点其他的。”林溪想要缓和一下气氛,“聊一聊你的大学,聊一聊你的梦想好不好?”
“大学吗?”凌飞想了想,告诉林溪,“林森大学一直是我的理想。”
“林森大学的确是高中时期的佼佼者向往的象牙塔。进了林森大学意味着过去被认可,也意味着未来已经领先。”
“其实我只是想跟我喜欢的女生继续做同学。”
凌飞的回答让一本正经的林溪有点尴尬,她说:“无论什么动机,最终实现了梦想就是好事!”
“其实林森大学只是我的理想。成为逍遥快乐的农场主才是我的梦想。在我的梦里,整个古桥村都是我的农场。我不只是农场的主人,还是农场的守护者。在我的农场里快乐和谐是主旋律,老人家永远不会孤单,屁孩儿永远无忧无虑,流氓村霸无处安身。”
“每一个男生都想成为英雄,但不是每一个男生到了二十岁还有英雄情结,你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在林溪的印象中,凌飞是一个有问必答个性特别率真的男生,或许有点幼稚,但是阳光善良,挺讨人喜欢。
“你为什么不说说你自己?”
“我跟你一样,也想成为古桥村的主人,把它变成一个集餐饮、住宿、观光、体验于一体的生态乐园。村委会至你们凌家院子可以成为一条主轴,衍射多个特色区域,罗家坡瓜果采摘,凌家院子果蔬餐饮,余家湾垂钓采荷,你奶奶的编制手艺也可以成为一绝……只是有一点我跟你不一样——你那是梦想,我这是生意。”
林溪的话凌飞听着似是而非,但是她对古桥村的勾勒脉络清晰,让凌飞心驰神往。之后,自己梦想中的农场是什么样子,渐渐有了血肉,不再是空洞的概念。
用了一天时间,林溪把整个古桥村转了个遍,直到火红的太阳即将落坡,这才做起返家的打算。临走之前,她让凌飞站在廖寡妇茶水铺前的两颗白果树之间摆了个最酷的pose,用凌孝坤挂的横幅为背景,拍下这次古桥村行的最后一张照片。
一辆看起来很高档的黑色轿车来接这个城里女人。告别时,她掏出皮夹,递给凌飞一千元现金。
“这是今天你给我当向导的酬劳,谢谢你!”
凌飞被吓傻了,没有敢要。父亲挂一天横幅也才挣一百多块钱,自己陪着美女转转古桥村就收入一千块钱,这钱来得未免太容易。
“那就当是向你奶奶买帽子的钱。”
林溪把钱塞给他,没有给他拒绝的时间,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