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婶吴琼花眼尖,瞅到侄儿凌飞带着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进了院子,赶紧把屋里躺着的凌孝乾叫出来看。
今天廖寡妇的茶铺子没有开张,凌孝乾过不了麻将瘾,只好窝在家里。手痒痒的,怪难受。他走出来瞅了瞅,看到凌飞把女人带去了老太太家里。
“你这侄儿对付女人真有一手,还专门勾引比他大的有姿色的。”
“你还能不能说得更难听一点?活了大半辈子都不知道积点口德!”
自从凌飞高考成了市上文科第一名,风头盖过了儿子凌锐,吴琼花看他横竖不顺眼。高考头一天,她还嘲笑他是只狂妄的癞蛤蟆,结果却是被啪啪打脸。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为了解气,她在村里传凌飞和嫂子秋月不清不楚。不过因为她是村里公认的是非精,所以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别人通常只信三分。
“我一看就知道,这是城里来的记者,给凌飞做采访的。”
“她俏脸上写着‘记者’两个字?”吴琼花不信。
“不是城里来的能长这么白?她脖子上挂的是什么?那是相机!电视上的记者都是这种打扮。”
丈夫说得一板一眼,吴琼花也就信了那是女记者。
“看你神气多久,我——呸!”
凌孝乾回屋里换了一件新的白衬衣,把头发梳得溜光。
“你做什么?”
“去妈那边转转。”凌孝乾背着手,仰着大背头出了门。
“德性!”吴琼花一脸轻蔑。
这是林溪生平第一次深入农村体验生活。凌飞奶奶的家只有三间青瓦平房和一个盖着麦草的牲畜棚。凌飞直接把她领进厨房。厨房里陈设简陋,光线昏暗。房顶瓦片有大大小小的破洞。一缕缕阳光穿透房顶照射进来。青烟在光柱间舞蹈。林溪被烟熏着难受,半眯着眼,咳嗽了几声。
约摸过了一分钟,林溪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她看清了凌飞奶奶的模样,那是个清瘦慈祥的老人。她第一次见到灶台和大铁锅,感觉很有趣。
凌飞去水缸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进肚里,感觉好爽快。
林溪摇了摇自己随身携带的水杯,里面已经空空荡荡。凌飞看出她也渴,便把水瓢递给她。她拿着水瓢,对着水缸瞅了又瞅,里面居然还长了青苔。太离谱了,她宁愿渴死也不喝。
“喝凉水肚子痛,别跟小飞学!”
老奶奶这句解围话来得恰到好处,林溪赶紧放下水瓢。
“我正在烧开水,马上就开了——闺女,把开水瓶递给我一下。”
林溪打了几个转,也没有找到开水瓶,因为她根本没见过那么老土的开水瓶。还得凌飞出马,等着水开了,把开水灌进开水瓶里。他把林溪的水杯也掺满开水。
“妈,在张罗午饭呐?”冷不防大伯出现在门口,虽然一个院里住着,但是他来这里也算是稀罕事。
老太太回答说:“还没呢。老大,有事儿?”
“没事儿,瞅瞅!来了客人啊?”
“叔,你好,我叫林溪,冒昧打扰……”
“来采访啊?”
“算是采风吧。”
“那不一样吗——你那相机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啊……我是凌飞他大伯。我对凌飞那是知根知底儿……你们的节目在哪个台播放?几点钟的节目?”
林溪听着有点蒙。
“凌孝乾,滚去买瓶酱油回来!”吴琼花在自家门口大声喊。
“欠收拾!”凌孝乾低声嘟囔一句,然后赶紧走了。
“奶奶,你先把饭煮上,我去找点菜回来。”凌飞对奶奶说。
林溪跟他一起。
经过三爸家门口的时候,三婶古萍正在门口淘米。
古萍看到凌飞,问道:“小飞啊,快中午了还往外跑啊?”
“中午吃什么菜还没有着落,我去地里淘一淘。”
“淘归淘,你别打我家菜园子的主意啊——上午你三爸才打了杀虫药,毒性可强了,不是闹着玩的。”
凌飞没有回答,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古萍不放心,站在门口瞭望,目送凌飞他们过了自己的菜园子,她这才放心,回家做饭。凌飞没走多远,又折了回来,在三爸家的菜园里摘了几个茄子和一把豇豆。
“你们一家人真有意思!”
跟凌飞跑这么一趟,林溪更加口渴。先前凌飞倒在她杯子里的开水已经凉了。正要喝,突然发现杯子有一层沉淀的水垢,她迟疑着,下不了口。凌飞看在眼里,简直为她着急。他没有吭声,想看看大热的田她到底能忍多久不喝水。
凌飞和奶奶在厨房里忙碌着,帮不上忙的林溪在另外一间屋里歇息。这是凌飞奶奶的卧室,摆着一张雕花大木床。林溪坐上去,硬邦邦的。很难想象八十岁的老人如何适应了这么硬的床。这间屋子又不只是睡觉的地方,还是储物室。里面堆了很多藤编、竹编和草编的在她看来简直是艺术品的东西。一个老人如此心灵手巧,令她肃然起敬。她发现了一顶麦秆编制的草帽,比普通农田帽时尚漂亮许多,忍不住往自己头上戴了戴。这一戴上就有点舍不得揭下来,她决定把它买下来,不论花多大价钱。
午饭就是两样凉拌的素菜——凉拌茄子和凉拌豇豆,拿来招待城里来的客人确实寒碜了点,但是凌飞已经尽力了,更复杂的菜式他压根儿不会。奶奶更不会做菜,她只会白水煮菜,起锅的时候假如还记得放点盐巴,那就是最美味的佳肴了。
林溪不吃辣,更不吃蒜,但是今天的菜里两样都齐了。她举着筷子,犹犹豫豫,不知从何下手。
“怎么不吃?”奶奶问。
“人家城里人,吃不惯。”因为自己也算花了心思,但是客人不领情,凌飞心里不痛快。
林溪不想被贴上城里人的标签区别对待,咬牙吃了起来。没吃几口,她已经被辣得冒烟,强忍着,把之前嫌弃的那杯白开水一饮而尽。
林溪一直记得在农村吃过的第一顿饭,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