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片刻,定神离开,今夜所见所闻,除了朗朗天地之外再无第三个人见证,如果我不说,没人会知道这个秘密。
如果我不说……或许元岑就能够完成他的复仇计划。
这王位与天下,本就是他的,父亲他曾经背弃先皇,弃明投暗,已是大错,我不能再将这个错误延续下去。
如果元岑真的是先皇之子,是真正的太子,那么如今的大庆王百年之后,理所应当是他继位。
元岑的继位,才是正轨,才是真正该发展的。
我这样安慰自己,一边悄然离开了清沐居。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觉,我心里徘徊着两个念头,一个就是隐瞒所知道的真相,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就代表我要暗中帮助元岑,可是父亲与卫府又要怎么办?元岑已经对我动了杀心,已经对卫府动了杀心,若我不说,替他隐瞒,那了么开****的事成了,岂不是第一个拿我与卫府开刀?可是若我说了,元岑恐怕就真的要杀我了,如今他不杀我,或许还是存了一丝情面,对我有些许感情?
我翻来覆去地想,一直想了一整夜,却还是没有一个两全的办法。
我不禁开始懊恼为什么要去夜探清沐居,如果我去的是其他地方,或许就不会碰到这样的麻烦了……等等!其他地方?
我猛地翻身,黑夜里眼睛瞪大了,对啊,我还可以去其他地方打探打探,说不定有别的什么消息能够掩盖住这份可怕的真相!
说干就干,我赶紧又起身,趁着天还没亮,正是一天之中最黑的时辰,轻手轻脚出了门,摸去了老侯爷的书房。
老侯爷啊老侯爷,虽然你提携我进了元府,不过今晚还是对不住您了。我这心理冲击实在太大了,得找点别的事情调剂一下。
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凭借着感觉悄悄避开了守夜的侍卫,潜进了侯爷的书房里。点亮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开始在书房里翻找起来。
他的书房这么要紧,连下人打扫都不能进来,想必是最最重要最最机密的东西所在。
我大气也不敢出,轻轻地照亮了面前的书桌,长桌案上摆放着一张一尺来宽的宣纸,宣纸上好像画有什么图案,怕太大的火光惊动守夜的人,我只持着半个指甲盖大的火折子,一寸寸地在宣纸上照过去。
“应该是一副地图不假……”我轻声道,一寸寸照亮的地方所见的是一条条的线条,密集的地方应该是山脉,稀疏的地方应该是河流,还有这块金色的圆形的地方,我细细看去,疑惑道:“这是什么?圆圆的金色的,难道是哪个国家?还是哪座城池?”
背后突然有一声短促的响声,把我吓了一跳,我猛地回头往后看,却没有人。
“该是这书房太久没打扫,所以有老鼠了……”我回过头继续研究地图,顺着这块金色的城池往下看,又看见一串白色的略比金色图案要小的圆形,“这又是什么?这座城池的面貌怎么如此奇怪?”
我比划着,思忖道:“难道这种圆形不是城池的意思?”
话音刚落,身后的桌子脚又响了一声。我扭头,盯着发出声音的角落,“你还来味了是吧?喵呜~”老鼠都怕猫的吧,果然,学了一声猫叫,就没有声音了。
我再接着看下去,“河流……山脉……山脉……这又是什么?”换了种颜色,崎岖不平的,而且这种图案怎么看起来像某种东西?
我苦苦寻思,最后想起来,这种似半圆又非半圆的东西,好像是,人的耳朵?
“不是吧!”我将宣纸提溜起来,对着火折子放远处一看,顿时哭笑不得,“什么山脉河流,这明明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那块金色的是黄金簪,那串白色的是珍珠钗,那些稀疏稠密的尽是鸦羽乌发。
“唉唉唉……定是我想宝藏想多了,才将人的画像看成了地图……”不过,这画中的女人,为何如此眼熟?
明眸皓齿,天生丽质,似乎与谁相似。
想不出就暂且放一边,我提着火折子再往桌边的卷轴瓶里看去,一卷卷轴子都是封好的,我耐着性子拆开来看,发现无一例外是女子画像,而且画里的都是同一个女人,画中人或坐或卧,或笑或嗔,都是传神传韵的美人。
“她到底是谁呢?难道侯爷他在外面,有了个年轻貌美的相好?”我嘀咕着,一一将画卷封好放回去,再往书柜上翻找。
书柜里摆放的都是一些文人墨客惯看的书,似乎没什么稀奇的,正当我要移开目光时,一本《传习讲学录》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书的封面如此之旧,可是却没有落有灰尘,看来主人时时翻看着,比之其他的书略有不同,我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伸手去拿那本书,拿到手上,借着火光略翻来一看,只第一页就吓得我魂飞魄散,惊叫一声把书扔开……那书上,画着好大一具人身骨头。
“天啦!想不到侯爷居然有这等爱好。”我从前在茶馆喝茶的时候,曾听说书人说起过,有一类人特别爱好听志怪故事,不止喜欢听,还喜欢将听来的画出来,这与春宫图有异曲同工之妙,想不到顺宁侯府的侯爷就有这等爱好。
我顺了口气,再抬头时,只看见这屋子里黑漆漆的,手里的一点豆大的光亮着,回想起刚才那具面目狰狞的骷髅架,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离开这里!
可是,书被动了,得放回原位吧,如果不放回原位,恐怕会被怀疑。
我深吸一口气,拍拍胸口,“卫知还你大胆地往前走吧!我们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一本志怪图册么?”
话虽这么说,可是伸向地上的右手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幸好书是封面在上,大大的《传习讲学录》
五个大字映在上面。
我哆哆嗦嗦地去捡那本书,一不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差点跌倒在地,被这么一惊一吓,我是更加不敢去碰那本书了。
犹犹豫豫地看着它,心想,反正明天就算查也查不到我身上,而且,大不了明天一早我就跑了呗,把人皮面具一撕,谁还认得我?
想到人皮面具,我突然觉得脸上一痒,下意识地往脸上抓去,摸到一层薄薄的皮,等等,这人皮面具,该不会真的是用人皮做的吧!
这个念头一起,我顿时脚都软了,在如此安静的夜晚我甚至能听见我急促的呼吸声。
起初没感觉,现在是越来越觉得脸上奇痒无比了。我一边想去捡书,一边又想抓脸,真是两头急。
今天怎么脸就痒了呢?我不禁想起小瑶跟我说过的话,这个面具戴了三个时辰就要取下来透透气,糟糕,从去清沐居到现在,我就一直没摘下来过,掐指一算,早就超过三个时辰了。
脸上奇痒无比的感觉胜过了内心的恐惧,我只想快点解决这里的事回去摘下面具,这样一想,地上那本书也没那么可怕了,弯腰,伸手,手刚接触到那本书的时候,我动作停住了。
我的视线接触到了书柜下的地面,那里有一个木盒,似乎很随意地摆放着,可是我记得,这种木盒,好像十分珍贵,由什么上好的木头做的。对了,元岑送给他娘的手镯就是用这种木盒装着的。
我轻轻将手伸过去,把木盒拖出来,打开一看,木盒里放着一本小小却厚厚的册子,册子上面惊现八个大字:《邺京地理人名卷宗》
“看名字倒是十分普通……”我喃喃道,可是,这分明是父亲的笔迹,而且卷宗两个字……难道,父亲所说的被盗了的卷宗就是这一本?!
我刚要伸手去翻开,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掌!
我浑身犹如触电了一样,再也一动不动,那本绘有志怪图册的书就躺在我的脚边,而背后这一掌,又如同空穴来风般,诡异可怖。
“你是人是鬼……”我不敢回头,一动不动,冷汗已经冒了出来了。
“你是小翠?”是熟悉的声音,我顿时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忙转身用火折子照亮一看,果真是元岑不假,他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此时看见他我真比看见什么都来得安心。
“是公子啊!吓死我了,我刚才还以为真的有鬼,你爹的书房不是不让进吗?连下人都不让进,我还以为是因为闹鬼呢!可把我吓坏了。幸亏是你啊……”我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
元岑挑眉,“哦?是吗?闹鬼?”
“可不是吗……”我正要再继续说下去,看到元岑饶有兴趣的眼神时,心里一个咯哒,顿时所有的话都吞下去了!
完了完了!居然在这里遇见元岑!!!而且被他抓了个现着!!我还和他说话!!!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元岑挑眉笑笑:“怎么不接着说了?我还想听听看府里的传说呢。”
我如同吞了块石头,“那个……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理由啊!这屋里明明没人啊!
元岑似乎也才想起来这个问题,想想,笑道:“我?我的屋子这几日漏雨,所以搬到了书房来睡。”
这理由也太滑稽了吧!侯府那么多房间你不搬要搬来书房?而且,这几天什么时候下过雨了?!!
但我屁话都不敢反驳,只能应和着讪讪地笑,“嘿嘿,原来是这样……”
“那小翠呢?怎么也来了?莫不是屋子也漏雨?”元岑饶有兴致地问。
“不不不,奴婢的屋子不漏雨,奴婢就是,出来散步!对!出来散步!散着散着,不知怎么地就来书房了……”我傻笑道。
“是这样吗?”元岑弯腰,将地上的《传习讲学录》捡起来,在我面前翻了翻,我忙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大亮了,他点了桌上的灯。
我再往地上一看,书已经被收起来了,那个木盒,也不见了。我心里略惊。
“是谁在屋里!”见灯亮了,立刻有守夜的人过来查问。
我忙将求救的眼神看向元岑,元岑看了我一眼,脸上浮现一个模糊的笑。
“是谁在屋里!!”敲门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