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宁听到这个名字立刻跳脚,“那个小白脸!说起他我就好气,都怪姐姐你那样吩咐我,如今全书院的人都知道了,我卫宁是个傻帽,宋颜不给我好脸色,我还偏偏凑上去讨没趣。”
“此话怎讲?”我八卦道。“他一直对你很冷淡?”
卫宁嘟囔着,“也不是一直,最近好像又好一些了,还肯把他的课本借我看,可是!”卫宁不高兴地说:“你不知道宋颜这个人,自以为是,看不起所有人,你和他说话,他还爱答不理的,书院里好多人都讨厌他呢!”
“那你呢?你也那么讨厌他?”我好奇地问
卫宁翻眼想了想,又犹豫道:“好像,也还好吧。”
我在心里大呼胜利,表面上拍拍他的肩,“不错,卫宁,就要这样,讨厌和喜欢要不喜形于色,要当个深不可测的人,不能叫人一眼就看穿你,明白吗?”
卫宁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则已经想入非非盘算着,等言颂公主成了我的弟妹,那我就又多了一个靠山了。
卫宁在家待了两天就得回去,我照旧送他去苍松书院,到了之后,看着他离开时小小个子朝我挥手的样子,突然觉得他和一年前那个可以被一块糖买通的小毛头已经不一样了。而这当然多亏了我教导有方,这样想想,心里很是满足。
送完卫宁,我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悄悄潜到了阜城河边,我始终不能忘记那位因我而死的馄饨摊老板。离上巳节事发那日已过去了十余日,当我找到馄饨摊的时候,馄饨摊已经换了主人,我私下打听,找到了原摊主住的巷子。
听到我要前去凭吊老李,几个为我指路的街坊长吁短叹,说这年头什么样的怪事都有,这老李怎么就突然栽进热水锅里被活活烫死了呢?他家里可还有一个妻子和一个才三岁的幼子需要照顾。真是命苦。
我站在馄饨摊老板家门口,从正门往里看,丧事已经办完,屋里冷冷清清,一个女人正两眼无神地看着她男人留下来的旧衣服。他们的孩子似乎也知道了有什么不对,站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玩着自己的东西。
我心里沉重地要命,掉头往外走,找了家当铺,当掉了谢楚给我的那块价值不菲的墨玉。
我将钱用布包好,悄悄地交给她的孩子,轻轻对他说:“小宝,你把这个交给你阿娘。”
小宝抬头看了我一眼,这孩子跟他父亲长得很像,让我心里更加发酸。
小宝点头,然后跑进屋呆头呆脑地把东西交给李氏,李氏疑惑地接过去,打开包裹一看,看清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后,顿时愣住了,忙抹着眼泪从屋里奔出来,四下张望,却只看见一个我。
“小姑娘,刚才可有人拿着这个包裹到过这里?”李氏问我。
“是有一个男人来过,好像听到他说,是来还欠你们的东西来了。”我不敢说出实情,只能撒谎。
李氏呆呆得望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子,牵着她的儿子小宝,手里拿着那包银子,身影单薄地跟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而他们的身后,屋里桌上,摆着的是老李的牌位。
我见此情此景,忙背过身去,快步离开,再不敢回头。
心事重重走到街上,却意外地看到了卫芷婳。
我站在街这头眼眶微湿,心里还沉浸在刚才的伤感中。而卫芷婳,则在一大堆丫鬟的陪同下,打扮地花枝招展,正从胭脂铺里出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虽然老李的事跟她没直接关系,但我还是在心里恨上她了。
我按了按腰间挂着的软鞭,直直地朝她走去。显然她也看到了我,意外了一下,然后迈着得体的步子边我走来。
我们俩在街正中逢着,凭个头我没她看。论人数也没她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满满的都是底气。
“一个庶出也敢随意出府?”卫芷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嘴边一抹轻蔑的笑,“没想到你不止命大,胆子也挺大的?堆玉,我们府中对未经允许私自出府的人,是如何处置的?”
她身边的堆玉忙说:“依家法,当罚在祠堂里禁闭十日。”
“才禁闭十日?”卫芷婳似乎很不满意这个规矩,然后看着我,狠声道:“怎么也得打断腿,才以儆效尤!”
“说到以儆效尤,我倒有句话要同姐姐说。”我抬起头,微笑。
“哦?”卫芷婳眉一挑,“你想求我不要说出去你私自出府的事?”
我嗤笑一声,“我只是想问问姐姐,在我们府中的家法上,对于未经过父母之言媒妁之言与男人私相授受的行为,又有何等处罚。”
卫芷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先是吃惊,然后是震怒,恶狠狠地看着我,不等她说什么,我又说,“我真的很好奇,如果让父亲知道他最心爱的女儿,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他到底会怎么想呢?”我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只有你做的那些事,永远是安全的吗?”
卫芷婳的脸色白了又青,狠狠瞪着我,“父亲会答应我与楚哥哥之间的婚事的!你这个小贱蹄子要是敢多嘴,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将手按向腰间,做好随时都可以拔出鞭子的准备,傲然看着她,“你以为前两次我都没事,还会怕你第三次出手吗?”
卫芷婳一双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不甘心地说:“贱人就是命大,兰溪山上多野兽,你究竟是怎么活着下山的!”
“因为我早就见识过比野兽恶毒百倍的女人了!那就是你!”我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亲妹妹下毒手!”
“我恶毒?”卫芷婳绝美的脸庞变得扭曲,“你若是知道,当你所爱的人,有意无意日日在你耳边提起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时心里的滋味,你就知道到底是谁比较恶毒。”
谢楚天天在她耳边提起别的女人?我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他是不是疯了?
“那你就去杀谢楚,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他提的人就是你!”卫芷婳脱口而出,脸上尽是因为妒忌而发狂的表情。
我愣住了,“你说什么?”
卫芷婳随即意识到刚才她自己说出了什么,一脸懊悔却又已收不回,只能恨恨地瞪我一眼,“天生的贱人,小小年纪就学着勾引男人!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招惹出什么是非,别怪我不折手段,你命大,我动不了,可别忘了你还有你那同是贱人的娘!”
卫芷婳发狠完,重重剜我一眼,拂袖而去。她身后一堆的丫鬟忙也跟着风风火火地离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没明白过来,谢楚他,为什么要在卫芷婳面前提我呢?难道他是故意让卫芷婳恨上我,借刀杀人?
“贱男人!”一念至此,我也忍不住恨恨骂道。可摸摸腰间的软鞭,我又打消质问他的念头,现在还不能和他彻底翻脸,毕竟,毕竟这该死的教我鞭子的两位女师是他请的!
恨恨地看着卫芷婳扬长而去的背影,心想她拿娘来威胁我,还真戳中我的软肋。
不过,我也没打算真的在父亲等人面前揭穿她和谢楚的私情,平心而论,我是很不屑做这样小人的事情的。
卫芷婳啊卫芷婳,你可千万别打我逼急了。否则,我真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
“小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近几日像是有大祸临头啊,不如让我给你算一卦。”
正想着,突然一个苍老又精神的声音响起,我朝旁边一看,只见街边角落里一个算命先生正向我招手,满脸的殷勤。
我心里窝火,本不想理他,突然想到我重生一回这事,心头倒存了疑惑,朝往他走去。
他盘腿而坐,面前摊开一张八卦图,身上背着一个篓子,篓子里插着一根竹竿,竹竿上绑着一块长条白布,上面一个大大的卦字。典型的算命先生装束。
我在他面前蹲下,半信半疑道:“先生算的可准?”
算命的自傲地说:“那当然。老朽从十岁学卦开始,已经经营了几十年的行当,从没有算错过。”
“这么灵?”我抬头看了看他破破烂烂沾满灰尘的道袍,心想那你怎么还穿得这么烂。“你刚才说我印堂发黑,近几日有祸事?”
算命先生捋着山羊胡子笑而不语,端看了我的面容,然后点头。
“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
“看你的面相,倒是个富贵的命。不过,只看面相,还是看不出的,你将右手伸来给我,我再给你看看手相,就知道你最近的时运了。”
我依言将右手伸给他,一边琢磨着这样看一次得花多少钱,我将谢楚玉佩当来的银子全给李氏了,身上只带了少量的铜板,要是这个算命先生狮子大开口,那我得和他好好讲价了。
算命先生接过我的手,仔细打量着手掌上的纹路,突然,他的神情凝固了,然后像是极可怕地抬头再看了一眼我的脸,惊道:“不可能!这明明是富贵相!”
“怎么了?”我不禁紧张道,该不会这几日卫芷婳真的要第三次对我下杀手吧。
算命先生再一次看向我的掌心,用一种极为严肃可怕地神情仔仔细细地沿着前面的纹路看去,越看,他脸上惊惧就多了几分,最后,他猛然丢开我的手,嚯地站起身,干枯的手指颤抖地指着我,哆哆嗦嗦地说:“你,你不是这世上的人!”
我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我不是这世上的人,难道我已经死了不成?”
算命先生胸口剧烈地起伏,满脸的不可置信:“罕见的怪事!平生未见的怪事!你这个小姑娘,从手相上来看,明明已经,已经……”
我白了他一眼,“已经死了?你怕是看错了吧?我若是已经死了,难不成你现在是白日见鬼?”
我心里越加怀疑这算命先生是个骗子,装神弄鬼说些骇人听闻的话,然后开口要许多银子为我化解灾难。
“从手相上来看,你的确是个鬼。”算命先生正色道,还稍微和我拉开了距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这次算命老朽我分文不取,不过小姑娘,老朽要提醒你一句,所谓因果循环,未尽的因惹来这样的果,若想早日逃离苦海,还是尽快了了这尘世的事,跳开这轮回去吧!”
我愣了半天,然后失笑,“你这是在劝我这只鬼早早去投胎转世?我说了,我不是鬼,我是人!”
“是人是鬼,可不是你说了算。”算命先生忙着把地上的八卦图一卷,匆匆地离开,唯恐我会现出原形掐死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