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你。”卫咎端起杯子,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我又惊讶又惊喜地看着他。
“怎么?发个烧烧坏脑袋,听不见人说话了?”卫咎一如既往地不肯在言语上放过嘲笑我的机会。我但看他脸上露出好笑的表情,就知道他是说真的,没有开玩笑。
“太好了!总算找到靠山了!”我打心底松一口气。忍不住又扯着卫咎的胳膊摇两摇,“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
他瞥我一眼,“如果我不答应你,该会是世上最坏的人吧?”
我吐吐舌头,狗腿地给他倒水。
“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不去求别人帮忙。”卫咎淡然地问,一点也没有好奇的样子。
我故意叹口气,“你说的别人,是谢楚吧?我对天发誓,我跟谢楚之间绝对没有什么。尤其是这次,我已经看透他了,居然出卖我,将我出府的事说出去。”想到出府一事,我急忙问:“对了,他说的时候,都有谁听到了?”
不会捅什么篓子吧!
卫咎瞥了我一眼,“你胆子倒真的很大,还敢偷偷出府。放心,他只单独跟我说过,你不会以为奏是一个四小姐,还会惊动卫府所有人出门寻找吧?”
“我当然知道不会!”我有些愤愤不平地说,“像丞相府这样的地方,未出阁的女儿走失,是件令门楣羞耻的事情,我不见了,万一有个好歹,还会给家里蒙羞,他们当然不会大张旗鼓出门找我,只消过几日在哪里发现我的尸骸。再对外称一句我因病去世了,仅此而已。”
“你好像很在意有没有人找你这件事,他们?他们指的是谁?该不会是,丞相大人吧?”卫咎看透我的心思,调侃道。
我垂下头撑着脸,“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对外宣称我是丞相的女儿,走到哪里都不用怕。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尊卑贵贱了。”
“不用这么想,有我在,你永远是尊与贵的那一个,放心,日后你不用再说自己是丞相的女儿,只需说你是我卫咎的妹妹就是了。”卫咎脸上隐隐有傲色。
看他这么自信,我反倒觉得怀疑:“你这么肯定?其实,入朝为官,也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吧?听说朝廷里人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听说升官之路都是踩着别人往上爬,听说伴君如伴虎,一个不小心就会株连九族……”
卫咎嘴角抽了抽,“既然如此,那你还让我去?”
我讪讪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简单答应我嘛。”
卫咎笑出来,“那如果我没这么简单答应你,你是不是还打算一整天都待在我这,对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直到我答应为止?”
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卫咎看着我,一脸嫌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我吐吐舌头,不要脸地陪笑:“没关系,我很聪明的,以后你若当了官,新封了别的府邸,我可以住过去给你管宅子!”
卫咎好笑道:“你给我管宅子?你以为你是正室夫人啊?”
“不可以吗?”我想也没想就直接回答,答完了才意识到他说的正室夫人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愣在那里。
卫咎看着我,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冷声说了一句“出去!”
“啊?”我愣了。忙解释,“我只是一时口快。”
“听不懂吗?出去!”卫咎脸色更难看了。
我磨蹭两下,嘟囔着离开,“干嘛这么小气……出去就出去。”
我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卫咎没有来地生气是因为什么。一路往回走,却在西落看到谢楚。
他站在墙边靠着,看起来像是特意在等我,看到我过来,忙迎上来,“你没事吧?听你的丫鬟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身体没好就不要乱跑啊。”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劳你费心。”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我。
“你还好意思说怎么了?”我火大地怒道“你还像没事人一样问我怎么了?我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
“我害你?”谢楚颇为无奈地摊手,“不是,我不知道卫芷婳为什么会那样做,她做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算了吧,”我厌恶地看着他。“从今天起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别再找我帮你送信,我也不会再让你帮我什么忙。就这样。”
我撇开他往院子走去,谢楚气极,“你这个人怎么蛮不讲理?”
“我蛮不讲理?我蛮不讲理还会跟你说这些话?”我没好气地瞪着他,“如果不是你,卫芷婳会这样仇恨我?我再不和你拉开距离,只怕等不到我及笄就要被她唆使嫁给一个臭老头子了!”
谢楚听到这话,突然笑了一下,一双桃花眼风华绝代地一挑,“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如果真的嫁不出,我娶你啊。”
我先是一愣,被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得心里一晃,随后定神怒道:“你这不要脸的登徒子!谁要嫁给你!”
谢楚正色,“我没有开玩笑,我还蛮喜欢你的,等你及笄,我想想,离任务完成时间刚好差不多,那时间刚好娶你。”
我没空想他说的任务是什么,怒极反笑道:“是吗?那真好,那你娶我的时候,记得让我做正室,让卫芷婳和宫里那位位居我下。”
谢楚听出我话里的讽刺,有些苦恼,“怎么说呢?如果我说我和她们都没什么,你会相信吗?”
“你当我瞎啊?”我挖苦道:“我真同情卫芷婳,那样的身份地位,偏偏喜欢上你这样口是心非拈花惹草薄情寡义的人!”
说完,我再也不理会他,快步回了院子。
堆锦迎上来,“小姐,刚刚谢公子来找过你他还送来……”
“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谢楚这个人!他送来的东西,通通丢掉!”不等她说完我就打断道。
“啊……”堆锦不明白我为何如此生气,只好应声下去了。
我回到屋里坐下,梳妆台前的镜子里映出我此刻的模样。
我苦大仇深地盯着镜子里那个一脸不高兴的小姑娘,“卫出岫?卫知还?”
我是卫出岫的时候,一心要嫁给元岑,如今我是卫知还了,还是没能如愿,反而有个轻浮的家伙说要娶我。
我沮丧地将头埋在双臂间,“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娶一个人,是这样轻易说出口的吗?”
如果,如果这个随随便便说娶就能娶的人是元岑,那该多好……
卫咎在答应我入朝为官后,便捡拾起那些论语儒学应试的书看了起来。似乎真的像那么一回事。三夫人对此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偷偷拉着我的手问卫咎为何突然又转了性子。
我笑嘻嘻地说,夫人是担心卫咎通不过那些考试吗?
三夫人摇头道,她担心的不是卫咎,而是方家,方家中意这个外甥已经很久,可是方家有祖训说方家人不能入朝,但半个方家人就不算。之前一直是因为卫咎一直拒绝,所以他们才罢手,如今卫咎已经有这样的心思,恐怕会卷入方家的风波中。
我好奇地问,“难道一向清心寡欲的方家其实也想在朝政中插一脚吗?”
“清心寡欲?”三夫人苦笑,“哪有什么人是清心寡欲的,外人看起来,方家世代为太学之师,教得桃李满天下,门生无数,其实面对权利,谁又能免俗,方家人不能为官,他们却暗中培养了许多不姓方的人送入朝中,只不过效果都不怎么明显罢了。”
“为何入朝为官如此吸引人?连方家也不能免俗,在朝廷当官真的有这么好?”我好奇地问,之前让卫咎入朝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庇佑,如今听到方家对入朝这么积极迫切,不禁觉得奇怪。
“傻丫头,如果入朝为官没那么好,你道为什么天下寒士寒窗苦读数十载千里迢迢来邺京赶考呢?三夫人深有感触,我在方家未出阁的时候,就常听父亲说起那些没有考上功名的寒士失意的例子,远比你想象的要凄楚可怜得多。”
“可是,那是因为他们家境本来就不好啊,方家又不愁吃喝,而且在朝廷为官的,不是有许多是方老太师手下教出来的吗?有这么多关系人脉,还要费那个心做什么?”我依旧觉得不解。
三夫人摇摇头,“终究还是孩子心性,许多厉害曲直不能明白,就拿你自己来打比方好了,给你一个选择,你是希望成为被嫡小姐喜欢,常常帮助的庶女知还,还是成为卫芷嫱那样的嫡小姐呢?”
“当然是嫡小姐!”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突然顿悟,抬头看着三夫人,“原来……”
三夫人感慨地点头,“没错,别人的帮忙总是有限的,不能根治本质。所以世人才会追名逐利,才会为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想在这世上有一席容身之地。”
我抬头看向卫咎,“那,哥哥这样的转变,夫人应该高兴?”
三夫人摇摇头,“与其争那个位置,还不如安安静静过完此生。咎儿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我高兴或是悲伤,还得看以后。”
我们齐齐看向窗下正低头看书的卫咎,我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好像,好像某样东西,因为我的那句话,变得不一样了。
日子不缓不慢地进行,卫宁第一次从书院回来,听阿娘说了踏青那日的事,竟像个男子汉那样,气得要抄家伙给我报仇。
在我好笑地拦下他后,他拍胸脯跟我保证,“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念书,来日入朝做大官,让你和阿娘过上好日子!”
我还没什么反应,阿娘已经感动地哭了起来。
看着入了一回书院气质大有改变的卫宁,我赞赏地点头,问起他的近况:“在书院这几个月,过得可好?”
“姐姐放心。我一切都好。多亏了石师兄一直关照我。”卫宁说起石简,满眼崇拜,“别看当日初见的时候,石师兄衣衫破烂,骑着老马,但在书院,师兄的地位还蛮高呢!有许多人都敬重他。他打架也厉害,不输别人!果然是兆尹的儿子。”
我笑笑,“那当然,石简这个人,你不要看他有时傻气,其实他只不过是没心眼,要真论起别的,恐怕还真没人能超过呢。”
卫宁嘀咕:“说得好像姐姐认识石师兄很久了一样。”
我弹他一记小栗子,“夸你两句,你又顶嘴了?好了,再给我说说其他人吧。”
“其他人?”卫宁想了想。“姐姐还认识谁?”
我坏笑道:“比方说,宋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