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顾用毡布和建筑残骸搭起了一个隐蔽性很好的帐篷,什么机关都没准备就钻了进去。
异兽在大风天气很容易迷失道路,而且对近在眼前的东西都视而不见,或者说嗅而不闻,如果真有异兽那么巧合地来到这附近,与其点火引起注意,不如低调地躲开。
夜晚果然刮起了大风,被风声惊醒后他就再也睡不着,大睁着眼睛翻了个身又翻回来,几次之后,他叹口气坐了起来。
书包就在手边,他伸手摸出装着布条的罐子,小心翼翼地打火点燃,帐篷内亮起了光,他就着这光亮摸出了笔记本。
他的焦虑没有减轻,似乎还比白天更重了,他盯着那个圆圈图案发了一会呆。
末日求存,危险是不会少的,从前他经历过许多危险,有好几次他都命悬一线眼看就要死了,但最后都还是熬了过来,而现在呢,他有武器有食物还有一个帐篷,他还能点起灯火来看看书,哪怕这次探索失败了,无非就是要靠陷阱过活,至于子弹……在他找到枪支弹药之前他不也都活下来了?何况做好准备再来一次探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最不济,他难道不能去图书馆找本什么枪支详解之类的,然后自己造一把枪吗?
为什么他会这么焦虑?上一次他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来着?
风刮的声势浩大,然而在风沙的声音之中,常顾忽然分辨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这不是他听习惯了的异兽的脚步声,异兽行走时时常是犹豫、不确定和不理性的,或者就是充满了狂暴之气,而这个声音,它有规律,坚定有力,节奏干脆,这是……
他不顾高温一把掐灭了灯火,抓起枪,匍匐在地。
这是他走路的时候会发出的声音。
那个声音是向着帐篷来的,他用枪口挑开毡布一角,眯着眼睛从缝隙里向外张望,因为刚刚熄灭光源的缘故,他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外面的光线。
外面比他以为的要更亮一点,他看到地上的杂物风吹的方向自西向东,那个脚步声也是来自西方,沙子从缝隙里不断地钻进来,细小的沙粒粘在他的睫毛上,隐隐约约的,他看到风沙中有个高高的黑影。
虽然这事儿实在发生得突然,他根本无暇细思来者是什么或者是谁,但是预感降临了,潜意识比理性更快地对“那是什么”做出了判断,而这个判断让他心跳加速。
他没法迎着狂风探看太久,沙子太多,他不得不轻轻抖动枪口,让毡布落回去,脚步声从他趴下开始就停了,他只好继续伏在地上,等待那个声音靠近。
常顾数着自己的心跳,约莫过了十几分钟,脚步声依然没有响起,风声却变得小了,那些砖块不再滚动,毡布不再响得像敲鼓,沙子敲打的声音也停了,听起来,好像这只是个安静的普通的不受打扰的夜晚。
但还是没有脚步声。
常顾不由得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听错了吗?
“哗啦——”
毡布突然从头顶消失,背包、肉干、笔记本、灯,这些杂物乱七八糟地洒了一地,常顾跳了起来,子弹上膛,枪口瞄准了……
……这是个……人?
把毡布撕下来的这个家伙,浑身上下极为粗糙地裹着灰扑扑的异兽皮,不知道是取自已经成年的黄黑色异兽,磨损成了这个效果,还是白色皮革沾上了脏东西,看起来就像个被切了脑袋和腿的小型异兽。
之所以只说“看起来像”,是因为这家伙还有个异兽绝对没有的零件:手臂。
那是人类的手臂,跟常顾的一样,两个关节,上下臂的弯曲把异兽皮撑起了一个弧度,露在皮革外面的一只手,五根灵活的手指头如今正攥着他搭帐篷用的毡布。
常顾不确定这种掀他帐篷的行为是否代表攻击意图,从书里来看,人类是一种经常莫名其妙就对同类或异类产生攻击性的……动物,热情地迎接一个陌生人(也说不准,万一这是什么长得像人的高级异兽呢)却悲惨地死于他的攻击,对常顾而言,这种死法从来不在接受范围之内。
突然他又想起了那个被他以为是人形的黑影,他朝这个兽皮来客身后瞧了一眼: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有点想不通这个家伙是怎么无声无息挪动的——他的听力一贯很好,但是刚刚的确有一阵,他没听到任何脚步声。
那只手在毡布上捏了几下,果断地松开了,常顾从这个动作里面读出了一种满不在乎的感觉,然后那只手摸索着解开兽皮上打着的绳结,扒松了缝隙。
常顾看到了一张属于人类的脸。
他的判断没有错,这的确是个人,并且他并不是蒙死了脑袋,那条缝隙里他的眼睛一直在观察着环境。
常顾此刻心如擂鼓,有心想跟这位来客进行一下人类之间的交流,但是在那个人前进的一瞬间,他却把枪口抬得更高了一些,瞄准了脑袋的位置,做出了威胁的姿态。
那个人的反应是:翻了个白眼。
这对常顾而言太新鲜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翻白眼”……对,他也会翻白眼,他知道翻白眼是个什么动作表达什么含义,但他没见过!空中城也有镜子或者至少是跟镜面有同样作用的东西,但除非他脑子里面进了异兽的口水,不然他干嘛要对着镜子看自己翻白眼?
一瞬间惊喜和好奇甚至杀死了警惕,在对方踏入他帐篷的遗迹的范围内时,常顾不仅没有退开,还向前倾身,想要看看这个人准备做什么。
那个穿着灰扑扑的异兽皮的来客,他一边解开身上的兽皮,一边巡视着常顾的领地,时不时用脚去碰碰地上的东西,在他的脚接近装着备用子弹的背包的一瞬间,警惕心杀回来了,常顾重重地向前踏了一步,眼睛死死盯住这来客,动作中威胁意味更浓。
来客看看自己的脚,又看一眼常顾,似乎意识到这个背包比较敏感,就几步远离了它。
常顾松了口气,这起码说明来者没有什么攻击意图……至少暂时没有。
来客检查了肉干,瞅瞅水囊,隔着一定距离仔细打量了常顾和他手里的枪,然后眉毛挑高,动了动下巴,瞥了一眼被禁止靠近的背包。
常顾有种感觉:这个人已经知道背包里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