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这座地下工事显然占地极广,常顾简直要怀疑这是个菜窖了!
这屋子铺着粗糙的瓷砖,他脚下踩着的这块不仅发出了空空的回响,还能让人觉得出松动,常顾做梦一样挪开几步,随手就掀起了瓷砖,让瓷砖松动的罪魁祸首露了出来:一扇活板门的门把手。
常顾:“……”
这地方为什么藏得这么敷衍啊?!
他一边腹诽一边拉开了活板门,露出藏在门下的通道来。
上次这么钻通道他遇到两个疑似外星人的装甲葫芦丝,但是……这毕竟是人类的营地,对吧?
常顾做了几个深呼吸。
……大不了大声喊救命呗?
这条通道又陡又窄,常顾摸黑走在里面,时不时会碰到头,狭小的空间里回声也十分混乱,他很难判断距离,只顾着头上躲避和手上摸索,脚下却忽然一空,没稳住一跤摔倒,顺着通道哧溜滑了下去。
常顾抱着头,默不作声一直滑到了底,脚掌首先触及光滑的地面,他滚了两圈,没觉得身上受了什么伤,立马爬起来。
手掌触及地面时,触感光滑并且有几分凉意,他沿着地面摸索了不及一米,就碰到了同样触感的墙壁。
这地方应该就是那座地下工事了吧?
常顾扶着墙壁站起来,因只是出来打个盹身上除了毛毡什么都没带,这时无处借光,他眼力再好,也没有夜视的能耐,只好用手脚慢慢探索这地方,摸索片刻,忽然发觉墙上有一个方形凸起,似是一个按钮。
息壤的人在这个通道上面建了房子,对通道也没怎么遮掩,无疑不怕训练营里的大小学员误入此地,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什么危险。
没怎么迟疑,常顾按下了按钮。
“啪”地一声轻响之后,常顾只觉得一阵光芒刺眼,一时错愕,恍惚之中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连忙贴墙站稳,一手遮挡,另一只手却下意识摸向了衣兜。
但他穿的是息壤营地给他提供的新衣服,也就是说,原本应当藏着一把武器的那个兜根本不存在。
这时他也反应过来这里是息壤营地之内,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不由为自己的过度反应一阵懊恼。
抬头一看,亮起的不过是灯光。
他四下打量,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内,地板和墙面都铺了类似瓷砖的材料,平整光滑,触手微凉。
他摔下来的洞口正在这房间的一角,看起来跟整个房间的风格完全不搭,他琢磨着这或许是发现了地下工事却不得其门而入的人暴力开凿的。
这就跟他初时的猜测有点对不上了——他还以为这里的建造者有什么官方的背景,甚至怀疑息壤营地的幸存者当中就有一批官方背景的人物……之类的。
常顾叹了口气。
果然是……小说看太多了吧。
这间屋子比较空旷,没什么摆设,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大案,上面放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枝花。
这种陈设让常顾顾虑大减:这插花装饰还新鲜着,一定是最近才摆上去的,息壤的人必然经常在此出入,而且这也必然不是什么高危的环境——不然摆个花做什么呢?
他满心好奇,摸摸桌子,又摸那花,触手柔软娇嫩,他忍不住多戳了几下,又觉得自己好笑,咧了咧嘴,走向了房门。
门扉是用他不认识的白色材料做成,与地面和墙面不同,这门是哑光的,看起来要比反光的瓷面舒服得多,把手与门宛若一体,他轻轻一按,门扣发出咔哒一声细响。
借着屋内的光,他看到外面是一条走廊,而门边就有一对同他刚才摸到相近的银色按钮,常顾伸手按下一个,屋内灯光灭了,再按另一个,屋外光明大作,犹胜白昼。
常顾望着眼前景色,瞠目结舌,房门缓缓关闭,门扣咔哒一响,他都未曾注意到。
门外不是一条走廊,而是无数条走廊,它们有宽有窄,穿插交汇,正中央围成一座广场,他走出的这个房间,正巧就在某一条走廊靠近广场的那一端。
所有走廊靠广场的墙面都是坚实透明的厚玻璃,他透过玻璃能看到一个个房间里摆放着不同的精密机械,它们结构复杂,由无数的线路、板块组成,反射着白色的灯光,展现出一种不同于自然产物的、冰冷的优美。
他对照着书本中城镇的图片想象人类世界未曾遭遇灾变时是个什么模样,无数次想象空中城被点亮的样子,他用彩色颜料把那些景象画在本子上:辉煌灿烂的灯火,五彩斑斓的夜空,花枝招展的建筑。
那些绘画对他而言总是又陌生、又虚假。
时间一久,他就放弃了这项手艺,努力去适应满目黄沙。
但这座广场,这些白色的光,白色的墙,泛着冷色光的机械……它们却让他有种亲切熟悉的感觉。
常顾呆立良久,终于拔脚向广场的方向迈了一步。
这里的隔音做得绝佳,身后房门关上之后就一派静谧再无声息,他突然走动,脚步声响彻广场。
声波传递出去,遇到障碍又反射回来,落入他的耳朵。
这些细微的声音却让常顾如遭重击,整个人都颤了颤。
他对着这数千年人类文明遗留下来的微薄遗产,心中一股难以言述的震动和伤感,竟禁不住潸然泪下。
直到眼泪沿着脖子流进衣领他才发觉自己哭了。
……怪了,这又有什么好哭的呢?
他沿着广场边缘走动,时不时就趴在玻璃墙上对着里面的机器仔细观察,每条走廊都有电灯的开关,他却没注意这码事,笨拙又急切地研究着那些机器。
转过四分之一圈,常顾泪意全无。
太奇怪了。
他觉得那些机器眼熟,可这种熟悉又不是来自书籍,空中城和战争博物馆也没有这类机械……
这种熟悉感是哪来的?
……难道,在他不记得的年岁里,他曾经见过这类东西吗?
他扶着玻璃墙面,心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复杂。
等他发现玻璃墙面上映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时,他的心情就不只是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