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顾醒了过来。
他躺在热烘烘的沙子地上,毛毡被异兽骨头撑起来,为他遮挡着烈日。
他满心茫然,转头发现背包就丢在一边,赶忙爬起来把它捡起来,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手脚麻木,翻身的时候一时手脚不协调,噗地摔进了沙堆。
这一摔叫他发现了异常:毛毡边缘有个烧出来的洞。
记忆回笼。
他趴了足足好几分钟,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引路人。
这三个字带着杀气从他脑子里冒出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掀开毡布,就想冲出去找引路人拼命。
然而,掀开毛毡的一瞬间他就愣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漫漫黄沙……或者说,不全是漫漫黄沙。
沙地分出了高低,他所在的是一条沟壑的底部,高处是脏兮兮、灰扑扑的沙子,脚下的沙子却是金灿灿的,干净异常。
而它之所以干净,是因为有水流从这里经过。
这沟壑当中,是一条河流。
常顾一言不发,一步步挪动着靠近了这条河,又一步步挪动着踏了进去,异兽皮的靴子隔离了水和他的皮肤,他于是跪了下来,这下,水流灌满了他整双靴子。
比起沙子来,水的温度要凉一些,皮肤感受到的温差让常顾一个激灵,但他却立即俯下身,把两手也伸进了水中。
“哈……”他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因为过度兴奋而僵硬异常。
这是真的,这是一条真正的河流,这里面流淌的都是水,都是对他而言珍贵无比的水。
他捧起水喝了一口,一种难以形容的舒畅由内而外发散开,他恨不得放声大笑、狂呼乱喊。
但在他喊出来之前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嘿!诶诶诶小伙子!”
常顾扭头望去,发现引路人正蹲在河边,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一块织物,旁边还放着个脏兮兮的锅。
引路人见常顾理她,指着更下游的方向道:“想洗澡去下游——或者你晚饭想吃自己的洗澡水?”
常顾呆了片刻,“人生当中的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河流”的激动感消退,恼怒重上心头。
“你绑架我——”他跳起来,因为靴子灌水不便行走一个踉跄,但这不影响他的气势,他大踏步走向引路人,咆哮道,“你绑架我?!”
“淡定点。”引路人一脸平静,手一挥,织物开始自己洗碗,她站起来又一挥手,常顾的靴子就浮上半空,把常顾倒吊了起来,关键是,靴子里的水随即泼了常顾满身,“我提醒过你我要绑你的。”
她轻微抖动手指,常顾感觉自己被甩干了一半,再抖一抖,常顾被晾在了毛毡上。
他再度跳起来:“我已经决定要跟你去那个什么营地了!”他怒吼道,“你干嘛不问我?!”
“哦,那是有点尴尬。”引路人微笑道,“但我还是喜欢最高效的方法。”
常顾气得浑身发抖,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恨不得喊破喉咙:“这是哪?!”
“呃……”引路人又耸耸肩膀,“一条河边?”
“……你大爷的。”憋了半天,常顾咬牙切齿地说,“引路人你大爷的!”
引路人笑道:“这时候看得出你独居了——没关系,以后常跟人打交道,你骂人的词汇会更丰富的。”
常顾:“……”
“你对昨天晚上的事记得多少?”
“我……”
常顾又是一阵青筋暴跳,他咬牙忍了,试着回想,却只记得他吃那碗杂糊糊。
“好吃吗?”引路人看着他笑,一脸捉弄成功的得意。
她怎么能这么不可理喻啊?!
“你这个人贩子!”常顾怒道。
“诶,别这么说嘛,反正你已经准备跟我一起走了,我不过是给自己省下了一些麻烦——反正你也不会请我去你的营地做客。”
常顾无话可说。
引路人对他多番刺探,他当然不想请引路人去他的营地做客。
他气呼呼地坐在地上,老半天才问:“那外星人呢?装甲怪物呢?”
“他们一时半会跑不了。”引路人把洗干净的锅和碗都收了起来,毛毡也是则叠好塞进常顾的背包,异兽的肋骨飞到她手里,她找到一个趁手的角度,拄着它像河流上游走去。
常顾心想,他的营地一时半会也跑不了。
一想到他的过去可能会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引路人面前他就浑身不舒服,但偏偏他对此无可奈何,眼见引路人拔脚要走,也只得背起背包拄着另一根骨头跟了上去。
“你之前问我有关营地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这场绑架的受害人看似已经接受了命运,引路人也健谈了起来,主动问常顾,“想知道什么?随便问。”
常顾想知道的事情不少,但怨念未除,憋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营地在什么地方?这又到底是哪?”
“这是灾变之后形成的一条新的河流,它始于这里往西很远很远的一座山,终点嘛,不好说,反正往下游走不多远你就找不到它了。”
常顾回头看了一眼下游方向,心想说不定它的终点就是地下城呢。
“营地建立……有多久了?”他又问。
“取名息壤,四五十年总有了,但在那之前具体有多久就不好说了。”引路人似乎是谈兴大发,滔滔不绝讲了起来,“息壤所在的地方古早时人迹罕至,因为发现地热资源建起了发电站,日渐繁荣,但是后来呢,地外探索所获甚多,与新发现的能源相比原始的各种电站成本高昂价值却不大,慢慢就被废弃了。”
这段历史常顾也知道,他回想着地图上最大的那个地热发电站的位置,怎么都觉得离空中城并不远,远不至于要走“好几个月”。
“第二次灾变发生得并不……均匀,发电站周围位置受到的影响很小,幸存者聚集起来协作求存,中间来来往往了许多人……”引路人摊摊手,“当中具体发生过什么我不清楚,不过,最终他们决心让这种合作变得更紧密,于是就有了息壤,这当中有一个重要人物,就是息壤的首领,黑衣人,至于他是活了一百多岁的元老还是一统江湖的外来者,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常顾欲言又止。
引路人瞅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已经把你绑架到这里来了,我犯不着对你隐瞒息壤的事儿——反正你也跑不了。”
常顾还是一脸迟疑:“……什么都行?你都如实回答?”
引路人面露诚恳,点点头。
“……你们起名字的时候都是怎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