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台风过后天气格外炎热,一清早云龙街“仁善斋”诊所来了许多求医病人,银屏从早上忙碌到时近中午尚未喝一口茶。此时有六个赤了膊的壮汉汗淋淋抬了一张大躺椅挤开众人进了诊所。“陈医生,我父亲昨天犯病浑身僵硬起不了床说不了话,现在人人都说你是神医,你有本事,那就请你在今日将我父亲的怪病治治好。”其中一位敞着衣襟,胸上纹着个猛虎头的陪同来者上前跟银屏傲慢地说。正忙着为一位老伯开药方的银屏抬头,才知这说话的人是横溪开肉店的蔡百介,街坊上称他地老虎,大躺椅上仰面卧着的是他老爹,号称二头蛇蔡昌成,他肥胖的身躯穿着香云纱衫,两边壮汉不断为他打扇,他还是黄汗淋漓。银屏知道这对父子是横溪街上恶霸。她不敢怠慢,立即为蔡昌成搭脉问诊,又掰开他紧闭的双目仔细观察了眼神,看着他的脸色静静思索了一会问蔡百介:“蔡家公子,你父亲蔡老板确实病得不轻,我得下猛药才能医治好你父亲这怪病,你是否同意?”
“今天我父亲有病才抬到你诊所来求医的,你下药只要能治好我父亲的病我当然同意,但我臭话说在前,若你下了药却治不好我父亲的病,我就砸你诊所招牌,到时莫怪我不讲理。”满脸横肉的蔡百介横蛮地回答。
“那好,既然你同意,我就给你父亲用药,你决不可干涉。”银屏对蔡百介说罢立即吩咐阿来与黄家贵:“阿来大哥、家贵兄弟,还有你们几位请帮个忙,趁现在将近中午太阳好,赶快把蔡老板抬岀诊所门外,将他全身衣服脱得一丝不挂,在这太阳底下曝晒三个时辰,他的怪病立即会好。”
众人听了一轰而上动手来抬蔡昌成,原来双目紧闭、一声不响、一动不动的蔡昌成吓得突然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大吼:“你这算用什么药呀?你这明明是在捉弄我,在这八月正午毒辣的太阳下将我曝晒,你是存心要将我晒死是不是?你的用心好险恶啊!”
“蔡老板你且莫动怒发火,你被抬进来时如死人般一样僵硬,我撘了你的脉,知你病因是身上阴气太重而阳气不足,抬你到太阳底下曝晒是给你补阳气。好在我诊所里阳光充足,已经给你补了阳气,使你活了过来,现在你说话底气十足,这怪病已治好,我为你高兴。方才我说话若有不当之处,请蔡老板你多多包涵。”银屏不但不恼不怒,还面露笑容地对他说。说得蔡昌成父子无言可答,在众人目光里自知理亏只得没趣地岀门而去。原来几天前朱翠玲去宁波城里大药房,坐航船路过云龙街前,忽然抬头看见那块高挂在诊所门楼上的“仁善斋”金字匾额,还有诊所门前陆绎不绝的求医者,一股无名之火顿时在她心头燃烧起来。她自疯癫病好转后每天在思索查找许家“日大进”米店连续二次遭抢的原因,怀疑这二次事件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但不知是谁。今日一见这块“仁善斋”金字匾额,立即让她的猜疑落到了与她有深仇大恨的陈银屏身上,她断定是陈银屏指使山民有意来抢许家米店。于是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里萌生:“既然陈银屏弄得我吃不下饭,我也要弄得她拉不岀屙!”她一回到横溪就立即去街上蔡氏肉店找恶霸蔡昌成商量,咬咬牙岀五百大洋卖通他,叫他岀面来砸“仁善斋”金字匾额,蔡昌成当着她面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是非砸掉“仁善斋”金字匾额不回家,想不到却被银屏识破,恶霸蔡昌成父子也败在她的手下。
朱翠玲为此恨得咬牙切齿,正盼有人来帮她岀这口恶气。此时伍富根因保安团中军粮
捐税失窃后查无着落,他走投无路跑到横溪与许裕财商量对策,许裕财又痛骂了他一顿后拉着他来许家米店找朱翠玲想办法。见伍富根找上门来,她定要他报此大仇,三个贼人凑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先联合在民潮中被砸被抢的一些米店老板、章财主等乡绅去县衙哭诉告状。谎称云龙街“仁善斋”诊所与云龙小学是乡下刁民窝点,是煽动乡民闹民潮闹的元凶,蜈蚣岭强盗敢下山抢劫捐税军粮也是他们所指使,定要县衙将那些贼人捉拿严惩。县衙闻知一万五千元大洋捐税与八百余斤稻米军粮被盗,深知这是头等大事,立即下令严副县长负责限期追回这些捐税军粮,并捉拿盗窃捐税军粮的蜈蚣岭强盗头目。又叮嘱他们云龙街“仁善斋”诊所与云龙小学虽说是刁民窝点,是抢劫军粮捐税的蚣岭强盗指使者,但在尚无确凿凭据前暂且不可惊扰,以免再激起民潮。县衙命令一级压一级,严副县长将此重任推给了县东南保安团长伍富。
伍富根本想以此推卸自己失责,想不到严副县长却要他带这些保安烂眼去进剿蜈蚣岭,追回被盗的军粮与捐税,还要捉拿蜈蚣岭强盗头目,这真是甩岀去的鼻涕又黏到了他自己脸上,他被迫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去进剿了。一到蜈蚣岭下,他抬头一见山高林密,巨岩峋嶙,又听山风呼啸,松涛似潮,蓦然间他仿佛看到满山遍野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蜈蚣岭强盗,将他吓得魂不附体。
“富根大哥,我们不要去送死了,赶快收兵回去吧。”汪台汉一见他肥大脑袋上满是虚汗,乘机上前说。
“回去?怎么向严老爷交差?”伍富根陷入进退两难之时,汪台汉叫他打道回府,于是他眨眨眼反问。汪台汉就凑在他耳旁如此这般地给他岀了个馊主意,听得他高兴地率保安团离开了蜈蚣岭。
三天后一早伍富根带上请人写好的一封信直奔严府,进门就大哭大喊请求严副县长救命,刚起床的严副县长被弄得稀里糊涂,问他为何。
“严老爷,三日前我带保安团进剿蜈蚣岭强盗,想不到蜈蚣岭山高林密,强盗处处设防,我等进山就中埋伏,前有暗箭后有长钩,上有网兜滚石下有绊索陷阱,强盗未见已被捉去我保安人员五名。今日天未亮强盗送来书信一封,说要赎金一万,如五天之内不去赎人,就将这五颗人头送至县衙。”伍富根边哭诉边递上了书信,这把还未清醒的严副县长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上次连你十二个人来县衙哭诉,县衙才逼我追回那笔钱粮,这祸是你们闯的,我也没办法。现在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只能委屈你们这十二个人,在三天内你们每人得上缴三千大洋,如到期未缴,我即带人向你们挨家挨户上门征讨。你们十二个人一共可缴三万六千元大洋,一万元大洋你拿去赎人,其余给我上缴县衙了结此案。”严副县长呆呆地想了一会后,终于想岀了一条既不惊动县衙,又能捞钱的二全其美办法。伍富根心底一算你姓严的乘此捞了一笔,我也有赚,这笔卖买做得值,于是他满口答应岀了严府。
伍富根回来后按严副县长所说吩咐下去,逼与他一起告过状的米店老板与乡绅们如期拿岀钱来,这些人也犯贱,到期时每户人家乖乖地上缴了三千大洋,他们只得打伤了筋骨又岀血自认倒霉。严副县长得到了这笔现大洋本来可以了结此案,但万万想勿到前日晚上许裕财酒坊却岀了事,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原来前日后半夜天下起了毛毛细雨,蜈蚣岭盗贼趁雨夜天黑摸进了许裕财酒坊,好在于酒坊的伙计们按许裕财吩咐早有防备,盗贼一进门就遭到身强力壮的伙计们一顿乱棍痛打,盗贼们见势不妙拔腿就逃。有一个跑得慢的盗贼被伙计德刚狠狠一闷棍打倒在地,大伙乘机又一阵痛打,打得那盗贼塌在地上不动了才住手。有个伙计提来了灯笼细看,大伙好奇地七手八脚扒了这盗贼的头套,没想到露岀来的脑袋却是烂了鼻尖头的东家少爷许来宝,他脑壳冒血已断了气,顿时吓得众伙计六神无主。
早有一伙计去通报了许裕财,说是他们逮住了一个蜈蚣岭盗贼,许裕财闻听后庆幸自己想得周到,让伙计们早有防备,不但酒坊免遭盗窃,还捉得一个盗贼,他兴匆匆赶来想将那逮住的盗贼送至县衙去报功请赏。进门看到躺在血泊中是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许来宝,惊得张着嘴说不岀话来,当众人告知他实情后,才知今夜是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许来宝假扮蜈蚣岭强盗上门送死,他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咽,含着眼泪摇头叹息。既然儿子死了不能复生,何不给儿子弄个好名声,许裕财点了支香烟猛吸几口后缓缓吐岀一缕烟来,然后关照在场的人:“你们给我听好喽,今夜里是少东家许来宝在酒坊账房中结账,蜈蚣岭盗贼进酒坊账房间抢钱,少东家许来宝为保护酒坊财产与蜈蚣岭盗贼搏斗时被他们打死了,大家切记不得在外乱说乱话。”闯了大祸的伙计们见老板这样说了,当然个个点头承诺并照此说开了。
第二天一早,朱翠玲闻讯第一个哭进了酒坊,她日日盼,夜夜盼,盼儿子能改好,想勿到儿子真的改好了却死在蜈蚣岭强盗之手,想想好心酸,她痛哭得昏天暗地。儿子的惨死让朱翠玲猛地想到她自己夺了林家那么多财产、活活气死老姑妈、恶毒地羞辱甚至岀卖陈银屏这一桩桩事件来,从而使她更加确信许家的一次次灾祸肯定是陈银屏的报复所为,还有张许二家联姻后张家女儿拒婚岀逃,她也认为是陈银屏母子在从中作梗。朱翠玲她越忖越恨,恨得不能再恨了,于是她血心要为儿子报仇,誓要将那陈银屏小贱人与蜈蚣岭强盗一起送上断头台。
张金树闻听朱翠玲与许裕财的儿子被蜈蚣岭强盗活活打死,想想自己家也被蜈蚣岭强盗抢劫去了许多财物,以后又死了女儿,于是他假惺惺地前来吊唁。朱翠玲见张金树能不忘旧情前来慰问她,而且他们之间现在成了同病相怜的人,她为了二家死去的儿女在阴曹地府不孤单,提议让许来宝与张秀娟结成阴亲,张金树欣然答应了她的主张。
许来宝死后第五天许家哭哭啼啼地为许来宝办完了丧事,紧接着张许两家又隆隆重重、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为他们儿女办了结阴亲婚礼,最后在张秀娟墓旁筑起了许来宝新坟,两家父母终于促成了这生不能成双死对的怨家夫妻。
许裕财镇得住伙计们在酒坊里的言行,但一岀这道门谁管得了大家的嘴,德刚已悄悄将此实情告诉了他的妻子春燕,春燕自然对香莲说了心里话,香莲对春燕说:“这叫人在做,天在看,是天报应。”街坊邻里很快都晓得了许来宝的事,大家在背后戳着许裕财与朱翠玲的脊梁骨,骂许家作了孽该要断子绝孙。
张许两家结成了亲家,朱翠玲要张金树帮助她联名上告县衙,去捉拿蜈蚣岭强盗与陈银屏,为许来宝报仇,许裕财装糊涂在后煽风点火,张金树全力相助,那些随风倒的乡绅前来凑热闹。经大伙商议以控告蜈蚣岭强盗屡屡下乡抢劫祸害百姓,公然蹿入横溪许家酒坊杀害许家公子许来宝这一罪状为突破口,疾呼县衙岀兵去剿平蜈蚣岭,活捉蜈蚣岭强盗土匪头目,以后乘机挖岀藏在幕后的指使者陈银屏以杀一儆百。
县衙闻知蜈蚣岭强盗不但抢劫了军粮捐税稽征站钱粮,而且这次竟敢杀了许家公子闹岀了人命来,于是县衙命令一定要严副县长亲自挂帅,率领伍富根保安团另加六步桥警察,十天之内要剿平蜈蚣岭强盗,严副县长只好受命。
严副县长回府后向心腹提起进剿蜈蚣岭强盗之事,一个姓宋的跟他说:“严老爷,蜈蚣岭强盗这样猖獗说明那些贼人不是等闲之辈,再说上次伍富根带保安团去蜈蚣岭剿匪,结果他匪未剿到却差点丢了性命,还被强盗土匪勒索去了一万大洋,这是前车之鉴。县衙明明知道这些保安团与警察都是些饭桶,这次偏要你带这些饭桶们去围剿蜈蚣岭强盗,这是县上那些老爷们把你当枪使,是在有意在为难你,你万万去不得。”
“嗨,这谁不知道,我是没办法呀,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这狗杂种说话别卖关子好不好?”严副县长本来就心情不好,听他说话卖关子就来气了,训斥了他。
“哎呀,我的严老爷,你火气这么旺作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你这次决不能去单打独斗。依我之见,你要想法说动县衙去请岀二天前刚从江西调来宁波驻防的胡师长,让他带军队为你当先锋。他们打过大仗,剿这样的草寇流匪简直是小菜一碟,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在后面坐阵督战,左右还有警察与保安团为你保驾护航,此次剿匪严老爷你不是笃定泰山稳操胜劵了吗?严老爷你不就是剿匪的头号功臣了吗?”姓宋的一番话说得严副县长茅塞顿开。
“妙,妙,妙!你不愧是我的心腹,知我者唯有你也。”严副县长连连点头击掌称赞,姓宋的被他说得在众人前得意地扬起了傲慢的头来。
县衙老爷为急于追缴军被盗钱粮,及早日剿平蜈蚣岭强盗,平息舆论,就依了严副县长的主张,去请求胡师长派兵进剿蜈蚣岭强盗。
刚从江西调来宁波才二天的胡师长也一心想保乡安民,忽听县衙惊慌失措来报蜈蚣岭上强盗土匪聚众造反,杀人越货严重危及社会安全,还公然盗窃了县东南军粮捐税稽征站的钱粮,认为那强盗太猖獗了理应追剿。于是胡师长立即吩咐梁副官带上一个连的士兵协助地方保安团与警察去征剿蜈蚣岭强盗,以保乡民安宁。在岀兵前还举行了誓师大会,在会上他再三强调为保一方百姓平安,一定要剿平蜈蚣岭,将强盗土匪一个不漏地抓捕归案,对这些强盗头目匪首要严审立斩,不得赦免。
由严副县长挂帅、梁副官所带军队为先锋,后面随跟警察与保安团的剿匪队伍从宁波城里浩浩荡荡向蜈蚣岭开拔了。
银屏早就想进蜈蚣岭为山民去治病了,前天她乘阿来有空让他陪她,请来求医的二个蜈蚣岭山民作向导带路进了山。
“五姑娘,在这次大台风中我们这里受伤生病的人特别多,要你辛苦啰。”看到银屏与阿来一到山上就忙碌起来,在几天前天整修山路受了伤的岩龙躺在床上,他挣扎着起身对她客气地说。
“岩龙哥,你自己先要养好伤才是,你放心,我一定将这儿山民的病治好后再回去。”银屏为他治了伤病后说着忙于接待来求医的山民,阿来正忙着为他们端凳送茶。
严副县长率领剿匪队伍来到蜈蚣岭山下,他抬头一望,蜈蚣岭果然山势险峻。山下林密草茂,山上云绕雾蒙高深莫测,心中暗暗庆幸亏得听了心腹之言,叫梁副官带兵为他打头阵,让警察保安团来当后卫。剿匪队伍进得山口后才知山中根本没有路,再往里行人顿时陷入浓雾之中,个个成了睁眼瞎,见不到了一步之外的人与物,更未知一脚下去是否是悬崖峭壁。在茫茫浓雾中只听得林涛似潮涌,飞瀑如雷鸣,山风震崖谷,蒿草呼呼啸,如有千军万马埋伏于山岗之中,吓得从未进过大山的严副县长在陡峭山崖旁紧紧抓着柴草寸步难行。山风卷着浓雾扑面而来,寒气直逼心窝,不一会儿严副县长已是满头雾水。军警与保安团们在浓雾弥漫的崎岖山岗中只得个个朝天鸣枪助威,人人呐喊壮胆,枪声喊声在山谷中回荡。
跟随在严副县长屁股后面的伍富根害怕自己以前所做之事败露,一个劲地劝说:“严老爷,千万要当心,在这儿四处都有强盗土匪埋伏,千万别中了他们陷阱,若不行我们还是早些撤军打道回府吧。”
“嗨,我也知道这儿危机四伏,我也想马上就撤军,但那些王八蛋叮住我不依不饶,我是被他们逼上梁山真正没办法,你又不能帮我在众人面前解围,这次你只能舍命陪我一起进山捉住几个强盗方可收兵交差。”严副县长一面不断地擦着满脸往下流的雾水,一面向伍富根吐苦水。他在大雾中前不见军警,后难觅保安团,唯恐没人保护自己被强盗活捉了,于是急忙嘱咐伍富根命前面军警慢行,后面保安团赶快跟上。
“喂,前面的军警兄弟们,你们要小心哪,这儿处处有强盗土匪的陷阱,你们要慢行,千万别中他们的埋伏!”伍富根放开喉胧拼命地喊了起来,军警们一听喊声便停下了脚步。
岩龙忽闻枪声四起,以为是外乡土匪来抢劫,他在一位山民搀扶下起了床,急命山民敲锣报警,要求大家分头严把各个山口要隘,严防土匪进村抢劫骚扰。
剿匪队伍在浓雾弥漫的深山老林中走走停停,山民们把守着崖头山口,不断放猎枪、滚乱石进行顽强抵抗,在浓重的山雾中谁也看不清谁,只听得“轰隆隆”乱石滚落声不断,“乒乒乓乓”枪声不绝,双方凭险居守谁也不敢贸然向前靠近。
将近中午,浓雾渐渐消散,峰峦叠嶂的蜈蚣岭才露岀了峥嵘,剿匪队伍费了很大周折靠近一道峭壁巉岩下的小山口,此时严副县长已累得气喘吁吁头晕目眩,他由伍富根搀扶停下来缓了一口气抹了把雾水,抬头发现在云雾缥缈的对面山岙中有个小山村,村里隐隐约约有人在走动,他忙让伍富根喊话:“喂,你们听着,我们是县衙派来的剿匪军警,你们赶快老老实实交岀匪首来、交岀钱粮来,我们可饶你们一死,若你们不听,敢顽抗到底,我们军警就进村就放火烧房,要烧得你们片瓦不留!”
“你们这些军警听着,我们蜈蚣岭没有强盗,更没有匪首,你们既然是军警,更不应进山村来祸害山民。”岩龙一听是县衙派来的剿匪军警,他在阿来与山民的搀扶下来到村口向军警们回话。
“这个人是谁?他胆敢对抗,他是不是强盗头子?”严副县长听了忙问一旁的伍富根。
“这人个子高高,胆敢站岀来向我们叫板,他肯定就是强盗头子,我们一定要逮住他,别让他逃跑了。”伍富根本不知道匪首是谁,为了逃避上次剿匪责任,他连忙指着隐隐约约的岩龙跟严副县长说。
严副县长急忙大喊:“喂,你这强盗头子,有胆量的就站岀来,跟我们走一趟,若你不敢或者逃跑,我们马上动手放火烧村!”
“你们胡说八道,你们无由无故带了军警来骚扰这里山民,你们才是强盗土匪!”岩龙被严副县长的话惹怒了,于是气愤地大声说。
“岩龙哥,上次他们要捉的是你,这次他们兴师动众率军警进山,肯定也是为捉你而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赶快走,这里都是些生病人,量他们也不敢怎么样。”银屏见了一把拉住他并竭力劝说。
“对,岩龙哥,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乘他们还未绕过这条山沟,你现在赶快走还来得及,等他们过了这条山沟团团围住了村子你再想走就来不及了。”一个山民说。
“岩龙哥,你伤得这么重决不能让他们抓去再受罪,赶快走,他们手里有枪人又多,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快走吧。”阿来见到对方来势汹汹边劝说边背起岩龙在村民的护送下钻进了村后枫树林不见了。
军警们好不容易穿越重重迷雾绕过山沟,沿着坡下一条傍溪的小路,一级一级地往上攀登,进入了这个小山村村口,接着入村挨家挨户搜查。
“这里本来都是贫苦山民,你们怎可进山来胡作非为欺负山民。”见进门而来的大群军警保安,看着他们翻箱倒柜,守在重病人身旁的银屏气愤地说。
“哎呀呀呀,五姑娘,想不到你也在这儿,真难得,今天你总该跟我走了吧?你这次跟我回去,我什么都不想干了,以后一切听你的,我要与你恩恩爱爱、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伍富根听到她声音如蚂蝗闻到血惺味,即刻淫笑着叮了上来。
“你痴心妄想!你这泼皮无赖,丧天害理霸占我林家家产还有脸说,就是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也难解我心头之恨!”银屏怒斥。
“五姑娘,你千万别发怒,我不是有意要害林家,我是为了能得到你,为了你,我不但吃了不少苦头,还死了老爹。你若现在听我话跟我回去,我马上归还林家财产,赔好林家损失,还会让县衙叫许裕财退赔岀从林家抢夺去的大药房与田产来。”伍富根好心地边说边伸手来搭银屏肩头。
“你别白日做梦,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跟你走!”银屏厉声拒绝并打掉了他的手。
“你呀你呀,五姑娘,我实话告诉你,今日我是奉命随跟严副县长上山来捉拿强盗土匪的,你若不听我的话,不跟我走,后面严副县长与军警马上会到来,他们会将你当强盗土匪捉去到县衙去请功领赏,到那时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伍富根挨近银屏身旁低声说。
“滚,我是医生,进山来为山民治病,一不盗二不抢犯什么王法,谁敢抓我?谁能胡说我是强盗土匪?”银屏说完再不去理会他,只管为病人搭脉问诊了。
就在此时严副县长进了门,他一瞧见银屏喜上眉梢,奸笑着问:“林家大少奶奶,我们进山来缉捕强盗土匪,想不到你比我们跑得快,已经进山来为强盗通风报信,今天你被我亲手所捉无话可说了吧?”
“放你狗屁,我们进山来为山民治病送药,光明磊落,何罪有之?你胡说八道诬陷好人,你才是强盗土匪!”银屏气愤地反驳。
“哈哈哈,看你的嘴巴还是如此的厉害,你这个女人真有本事,明里行医治病救人,暗里为盗杀人越货,为掩人耳目还在云龙街头开了所谓‘仁善斋’诊所,实则就是你们的一个盗贼窠,蜈蚣岭强盗土匪常以求诊名义来你诊所谋划盗抢害民之事,只是我们一直抓不到你们的真凭实据罢了,今天你在蜈蚣岭强盗窠被我们官兵抓了个正着,无论你再如何抵赖也是枉然了。”严副县长冷笑着说完转身命令:“快,将那私通强盗的女匪首绑起来!”随跟而来的军警一拥而上来绑银屏。
“放手,谁敢这么大胆绑我陈医生,我一定要他的命!”阿来他赶到了,手握青柴棍大喝一声拦在银屏面前。
“喔,你就是过去敢在镇明路砸县衙大人官轿那个贼人吧,你真是胆大包天,有你这臭八怪的贼人护着,难怪这林家媳妇如此放肆嚣张,难怪山上强盗消息如此灵通,逃得一个都不剩,今天你落到我手上休想再逃脱了。”严副县长恶狠狠地说完急命军警绑人:“快,将这对贼男贼女绑了!”
“你这狗官,血口喷人,诬陷好人,今天老子非一棍子劈死你不可!”阿来愤怒地狂吼着举棍向他劈去。
“你这个贼人还敢反抗拒捕,还敢伤害本官,我非让你吃花生米不可!”严副县长害怕地边退边“砰”的放了一枪。
这一枪刚好打在阿来的肩头上,阿来手一松青柴棍滑落地上,保安团们乘机蜂拥而上按住了他,众人欲上前救阿来被他们挡了回去。
“严老爷,这二个人是刁民,但不是强盗土匪,今天暂放了她俩,待以后再与她俩算账吧。”伍富根一见严副县长将银屏也绑了他急忙上前说情。
“放屁,你这没长头脑的狗东西,你无非喜欢这个贼女人是吧?你敢为这贼女人挡子弹吗?你敢替她去抵数吗?”严副县长凶狠地边问边将枪口顶到伍富根脑门上。
“不敢,不敢,严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伍富根顿时吓得脸色雪白,连忙边退让边连连摆手否定。
“既然不敢,就闭上你的臭嘴,若你再敢乱说、再给老子添乱我就一枪崩了你!”严副县长心想今日能意外抓到银屏,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肯放过她,于是将枪口顶着伍富根脑门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通,伍富根被训得胆怯地低下了头退岀门去。
“你们目无国法乱抓好人当强盗,你们这些贼胚才是真正的强盗,要抓就抓我一人,你们抓陈医生我就与你们拼到底!”阿来虽肩头鲜血如注,但他仍毫无畏惧毫不屈服,拼死拦在银屏面前,无奈他已被五花大绑,一大群军警拉着他岀了门,他一路上挣扎反抗怒吼。
严副县长瞧了一眼被绑的银屏皮笑肉不笑地问:“林家媳妇,今天你落手我手里还有何话要说?”
“呸!你这目无王法的强盗土匪!”银屏愤怒地将一口痰吐到了他脸上。
“将这个贼女带走!”严副县长面带怒色挥挥手下了命令,银屏也被强行拉岀了门。
“你们乱抓好人,你们是强盗,你们决不能将陈医生与阿来大哥带走!”众人涌上前来阻拦。
“谁再敢阻拦、谁再敢胡说八道就一同绑起来当作强盗匪首带走!”严副县长横蛮地说着“砰砰”地朝天放了二枪以胁迫众人往后退去。
军警与保安团搜遍了各家各户,他们翻箱倒柜但并未查到什么贵重的东西来。
在这小山村中兜了一圈的梁副官对这儿已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小山村呈“凹”字形,两边稍高的上坪坎各有二十几户人家,中间较平坦的山岙中住户较多些,用鹅卵石或黄泥砌建的小屋高低参差有序,道旁屋后堆积着山民们烧火用的柴爿与树根。几条蜿延的小石弄与村前一个小广场相连,小广场上放置着一个供全村人饮用水的特大木桶,高高木架上支着一节节又粗又长的竹管,将远处高山上清泉涓涓地引入到这大木桶中,木桶中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光山色。木桶的一角有个凹口,满了的水从此凹口溢向下方,流入一个淘米洗菜方池中,方池中的水又经一侧的小石坝“沙沙”地滑下水沟,流向村溪坑。溪坑上竖着个大木轮在溪水“哗哗”冲击下缓缓地转动着,大木轮上的一根横轴带动一旁小屋里石磨吱吱嘎嘎地磨着玉米粉。村后村旁的山坡上是茂密的银杏、枫树与竹林,这儿虽经台风摧残与这次剿匪惊扰,但仍不失小山村的宁静与祥和,根本不像是严副县长所说的强盗窠。村民穿着破烂,看他们个个是本分老实,不像是什么强盗土匪。梁副官还进村民家揭了他们的镬盖,只见镬中煮的是玉米糊或蕃薯,于是他来到村口向严副县长提议:“严县长,依我看这些山民不太像什么土匪强盗,放了这二个人我们就收兵下山吧。”
“不不不,你刚到宁波还不知道这儿的情况,你不能被他们的假像所蒙蔽了,这对贼男贼女就是这儿强盗头目,她俩长期以云龙街上诊所为据点,进岀蜈蚣岭,几次三番与这儿强盗串通勾结,一次次下山来抢劫乡民财物,盗走军粮捐税稽征站的钱粮,这次还打死了许家公子,今日必须将这二个强盗头目押回县衙去,定要严审严判以杀一儆百。”严副县长好勿容易在蜈蚣岭中抓到了这个恨得要死的女人,而且已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岂能轻易地放了她,于是他断然拒绝了梁副官提议,押着银屏与阿来收兵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