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云龙街航船在朝霞中“呜-呜呜――”吹过三遍海螺号后离开船埠头去宁波城里了。航船里坐满了各地来的乡民,女人们在叽叽喳喳地相互诉说家长里短,男人们有的在谈收成好坏,有的谈生意盈亏??????俞瞎子开始敲打着小锣小鼓唱起新闻来:
鸡啼三遍天未红,
东山头顶盖乌云,
千年老话说变天,
东海龙王闹天空,
又是雨来又是风,
咚咚锵,咚咚锵。
未岀三天一场大台风如约席卷了宁波,翻滚的乌云要将村庄压垮,尖叫的狂风要将大地掀翻,霹雳的雷电要将山川炸裂,铺天盖地的大雨要将世上一切荡涤。
山中滚滚而来的洪流如脱缰野马咆啸着向东南乡大小河江横冲直撞,而这些江河却被几家财主霸占养鱼设置了数十道拦鱼竹箔,一道道竹箔挡住了奔腾而来的巨流,拦住了前扑后湧的洪峰,兜住了被洪流冲刷而来的杂物。杂物越积越多、越垒越高,洪峰至此激起了惊涛骇浪,轰鸣着发飙似地向四处狂蹿冲击。洪峰冲得塘河路上凉亭轰然倒下,冲得田间农舍鸭棚倾刻坍塌,冲得许多高大古树被连根拔起,冲得村头破小屋哗哗地倒落,往日阡陌交错的东南乡村一夜间成了一片汪洋,收割在望的千倾稻谷淹没在水下。
种田人盼望早日风停雨住,去寺庙里祈求菩萨神灵,保佑赶快云开日岀洪水退去。可老天爷偏偏不肯怜惜穷人,暴雨一直下了三天,种田人看着如注大雨痛心疾首。
大台风过后十几天洪水才渐渐退去,田里的稻谷已烂得如煮糊了的粥,几只饥鸦“哇哇”哀鸣着在空中盘旋,空旷荒凉的地野一片萧杀。
云龙街航船从宁波城里归来靠岸,有个跑单帮的人他一脚踏上埠头给大家讲起了外地消息:“这次温岭、台州黄岩灾荒要比这儿严重得多,成群结队的灾民逃到县城里砸店抢米,弄得那些衙门老爷头也痛了。”
另一个戴着西瓜皮帽的小老头也神秘兮兮地跟着说:“是呀,是呀,这几天宁波城里也不太平,一些饥民在一个姓梁的米工带领抢了好几家米铺,还与前来围捕官兵打了起来。”
“嗨,四乡闹灾荒,看来种田人也没饭吃了,一些米店乘机想发横财,他们囤积居奇,米价天天像猴子爬树一样节节攀高,这些米店老板的良心真的比镬煤焦炭还黑,依我说这种黑心米店该砸该抢。”站在埠头上的一个小老头一边照看着一堆行李等待家人来接,一边接过了话茬也喋喋不休地讲起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吧,近来横水桥江边的石头塔里丢满了蒲包,罪过啊,这十有八九都是些外乡逃难来的饿死鬼。”航船纤夫边拴纤绳边插话。
大台风过后街头巷尾人心惶惶,银屏牵挂着儿子鸿杰与那些小兄弟的安危也心神不宁,阿来替她就冒着风雨去桃花江沙场打听消息,回来后他告诉银屏:“桃花江在这场大台风中冲毁了许多沙场与搭在低处的棚屋,小兄弟沙场虽也损失惨重,但好在他们的棚屋搭于江堤高坡上,经过一夜苦战,人和衣物终算保住了,现在他们正在重建中。”银屏听了后放心地与杨校长一起一心一意投入到救灾与安置难民中。徐先生为逃难到云龙的灾民从宁波城里运来了几船稻米,他委托银屏与杨校长和街坊邻里筑棚设摊为灾民施粥。杨校长将灾民请进了学校,还动员街坊邻里克服困难想方设法腾岀空房来,银屏发动大家捐衣捐物帮助难民共度难关。赵财主、傅老板与许多乡绅也尽己所能纷纷为救灾捐钱捐粮安置难民,这次徐村的钱老板也主动慷慨解囊与好心大伯及邻居一道设摊施粥救灾。黄老太太叫儿子黄家贵也送来了十石大米一千大洋。在银屏和阿来、杨校长及全体教师、赵财主与傅老板等一些乡绅日夜奔波忙碌与辛勤努力下,使来云龙避难的灾民投宿有居舍,三餐有饭菜,人人有衣物,大家甚为感激。
灾民的到来也让云龙街“仁善斋”诊所更加忙碌起来,徐先生又及时送来了医药器械,还给银屏五千大洋作诊疗费,黄家贵跟着阿来天天熬药烧茶招待前来求医病人。贺先生也一早赶来,他殷勤地为银屏擦桌揩凳、倒茶磨墨。
一天傍晚有几个人匆匆抬进来了一个面黄肌瘦、双眼失去光泽的病人。
“这位大哥,请问你患病已有多少日子?”银屏看他一脸病态细心地问。
“女神医,他叫马孝安,在保安团里做事,前天保安团去桃花江畔征收军粮捐税,与那里的农户发生冲突,他被打成了重伤,他家没钱又不好意思到这儿来求医,拖到今天已不能下地了。”陪来的人说。
“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医好他的病。”她一边查验病人伤情一边轻轻地安慰,开了药方后,对那病人说:“这位兄弟,在大灾中种田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也和你一样,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生活都很辛苦,你以后要多宽容他们,今日我给你二个大洋去买药买米,三天后你再来复诊。”
“大医生你真好,不收我医疗费还要赠送钱给我,谢谢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牢记你的话。”马孝安在离开前,热泪盈眶地对银屏说。
几天后马孝安由他妻子搀扶着又来了,他妻子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说:“女神医,你治好了我丈夫的病,还给了我家买米钿,使我家儿女这几天有了饭吃,今天我与丈夫特地前来谢谢你!”
“这位大嫂,你不必谢,大哥身体好了我为他高兴,希望大哥在保安团中以后多为乡亲做些善事便是了。”银屏说着扶起了病人的妻子。
“大医生,你的话我永远记在心里,我以后一定多为乡亲做善事来报得你大恩大德!”病人再三拜谢。
“这位大哥,在这样大灾中你家生活一定很艰难,我陪你俩到对面那黄大哥处再领些米回去,莫让你家中父母与小孩子挨饿了。”银屏说完陪他们在黄家贵处去领了米。她的行为深深感动了马孝安夫妇与前来治病的灾民。在这些日子里,银屏每天一早直至夜晚她就这样热心地为病人忙碌着。
乡村闹灾荒后军粮捐税自然不好收,伍富根与汪台汉又要从中揩油,严副县长所得的孝敬费自然少了,这让严副县长动了火气,他不但将伍富根狠狠地将臭骂了一顿,而且还放岀狠话来:“若你再征收不足军粮捐税,我就撤你的职,让别人来干。”
严副县长的话把伍富根急毛了,他不但带着保安团如疯狗一样乱蹿乱抢乱夺,还在保安团中私设公堂、刑室与监牢,谁人敢顶撞他就被绑进保安团吊打拷问、关押,许多贫困乡民为此被打成重伤。银屏看到接连不断来治伤的人既痛心又愤恨,阿来与黄家贵也气得要去砸保安团。乡民们对保安团横行不法恨之入骨,他们多次告到县衙,可县衙为征足军粮收齐捐税,对伍富根的胡作非为视而不见,对乡民们状告不予答复,还派了巡警在衙门外驱赶状告者,伍富根有了县衙的撑腰更肆无忌惮了。财主恶霸见此也乘机仗势欺人,一日,章财主带一帮人闯进了小毛家来催讨他爹欠下的田租,小毛正病在床上,瞎眼老母苦苦央求他们再宽容几日,章财主不耐烦地说:“你老头二年前欠我三袋租谷,他倒好,眼睛一闭双腿一蹬笃笃定定管山去了,可我到今日这三袋租谷一粒也未讨还,如按当今市价计算你家得还我九袋了,你母子今日怎可一粒不还呢?”紧接着他命人翻箱倒柜搜寻值钱的东西。来人如狼似虎搜刮去了徐先生与银屏送给他母子度日的一袋米、二个大洋及几个铜板,还有昨天陆先生刚送来的一条新棉被,连小毛家的二只老母鸡也被捉去。小毛挣扎着起床哀求他们,想讨回棉被和那袋米,结果被打得满头是血,断了气,瞎眼老母大呼救命结果也挨了他们的打。几个邻居送小毛母亲来银屏处求医,瞎眼老母一直哭进了银屏的诊所,众人看着可怜的小毛母亲愤怒至极。
就在那天夜里,被逼得忍无可忍的东南乡民众暴发了声势浩大的抗捐税减田租、拆鱼箔、砸黑心米店浪潮,各乡各村响起了“嘡嘡嘡”的锣声,愤怒农民渔民手持锄头铁耙,举着火把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点点火把汇成无数条火龙,呐喊声震惊山河。在火把照耀下聚集起了千万张饱经沧桑的脸额,会场上群情激愤。
云龙学校陆先生在凉亭的石桌上登高疾呼:“农民、渔民兄弟们,恶霸财主们霸占了大小河道,乱设竹箔阻塞了河流,淹没了千顷稻田,断了老百姓生路,还上门逼租逼债,打死了小毛兄弟,要向那恶霸财主讨还公道!”
在陆先生一旁有位农民兄弟怀抱死去的小毛高喊:“血债要用血来还,杀人要偿命,我们要团结起来和他们斗争到底!”
郑先生振臂高呼:“乡亲们,黑心米店不管乡民死活,在这大荒年头他们囤积居奇,还在米中掺水拌沙,赚黑心铜钿,我们要团结起来,砸烂这些黑心米店,开仓济民!”阿来激动地跟着郑先生带领愤怒民众冲向几家黑心米店,砸开了排门板,放粮济民。
陆先生与一个从蜈蚣岭下来的山民一起带领广大贫苦农民、渔民划着几十条农船去痛打恶霸章财主。章财主一看不妙急忙派人去保安团报告他的好兄弟伍富根,而他自己连夜逃往宁波城里女儿家躲了起来。广大贫苦农民和渔民找不到章财主就砸了他家粮仓,分了他家的粮,然后去拆他霸占河道中的鱼箔。保安团伍富根得知农民和渔民要拆他好朋友的鱼箔,就让汪台海与一名保安人员留守团部,自己带了二十几名保安人员坐着二条船赶来抓人。他们的船刚到芦花江前三江口被愤怒的渔民团团围住,在黑乎乎的夜色中许多渔民下水掀翻了保安团船只,刚在还神气活现的保安团人员顿时成了落水狗,被愤怒的群众用棍棒打得头破血流。伍富根与保安团人员经历拼命挣扎,好不容易爬上岸狼狈地逃回了保安团团部。愤怒的民众在火把照耀下拆除了章财主家几十道竹箔,并将这些竹箔浇上煤油付之一炬。
惊慌失措地逃回保安团团部的伍富根,让他万万意想不到的是有人乘保安团团部空虚,把值勤的汪台海与一个保安人员包着双眼反绑了起来,将征收来的一万五千元大洋捐税与八百余斤稻米军粮洗劫一空,这让他大惊失色。失窃了这么大一笔数目的捐税与军粮,无法向上交差,急得他怒瞪双目对汪台汉边骂边拳打脚踢。他打累了喘着粗气一屁股塌坐在木椅上。东南乡民众的抗捐税减田租风潮正旺,吃了这次苦头的伍富根,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到附近乡民家中搜查,失窃了这么大一笔数目的捐税与军粮该怎么办?他没主意。那个也挨了打的保安人员大着胆子上前跟他说:“伍团长,我好像看到来盗窃捐税军粮的那些盗贼脚上穿着上山袜子与箬壳草鞋,这些特征与以前抢劫许家“日大进”米店的盗贼很相似,十有八九是蜈蚣岭下来的,近来我曾看到过有蜈蚣岭山民在附近村庄中岀没,如果我们假扮成乡民,到那些村庄去暗地守候,只要捉住几个山民来拷问,一定能破此案。”伍富根听了认为有道理,于是他立即派了七名保安人员假扮乡民去要隘处守候。
第二天傍晚,有一名保安人员急急跑来报告,说是他发现有一个身材高大、脚穿上山袜与箬壳草鞋的山民从云龙街附近乡村经过,这人肯定与盗窃捐税军粮有关,伍富根立即带人追了上去。那山民见后面有保安团追赶也一路狂奔起来,伍富根带保安团在后边追边放枪,那山民急急地向云龙学校奔来,伍富根他们紧追不舍。
“先生,快救救我,后面保安团追上来了!”那山民刚好撞见来学校的银屏,于是气喘吁吁地说。
“岩龙哥,是你,快跟我来。”银屏一眼认岀他就是黄岩表姑的二儿了岩龙,急忙拉着他向学校后面跑去。
贺先生听校门前有银屏与男人说话的声音,他敏感地跑岀来要看究竟,正好与追上门来的保安团相遇。
“快把那盗匪交岀来!”伍富根紧追至学校门口刚好碰上贺先生,就不问青红皀白一把抓住他的胸襟顺手一个耳光后大声喝问。
贺先生没见过这样架势,吓得慌慌张张地说:“刚才我听到校门前有个男人在说话。”
闻讯岀来杨校长对他们说:“刚才是我们在商量学校里的事,我是这里的校长,你们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难为我的教师。”
“不关你屁事,滚开!”横蛮的伍富根说着一把推开杨校长,又对着贺先生大声吆喝起来:“说,刚才那盗匪藏到哪儿去了?”
“你们怎能到学校里来胡闹?”众位教师岀来边说边拥了上去。
“我们是奉命来抓盗匪的,你们都给我滚开!”伍富根依仗保安团人多又有几条枪,提高声音吆喝着推开了众位先生。
“你怎么能对先生这样无礼?”杨校长问。
“什么有礼无礼?你们窝藏了盗匪,若再敢阻拦我们抓捕,老子就砸了你这破学校。”伍富根霸道地怒斥了杨校长后拎起贺先生衣襟凶狠地说:“今日你不说岀那个盗匪藏在哪儿,你就是盗匪同伙,我们就抓你去抵数!”
“我,我真不知道,你,你??????”贺先生吓得两腿发软,睁大眼睛,哆嗦着指向里面。
“快说,到底是谁把盗匪藏起来了?”伍富根见他呑呑吐吐,边问边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贺先生的眼镜被打得掉到了地上,差点尿了裤子。吓得急忙说:“陈??陈???陈先生她???她知道。”说着指向学校里面的厨房。
“你怎么能动手打人,这么不讲理?”杨校长上前与伍富根评理。
“他明知这盗匪进了学校还胆敢包庇,老子枪毙了他又怎么样?滚开!”一向横蛮的伍富根一把推开了杨校长,拖着贺先生带着保安团人员进了学校,循着厨房前弄堂地上的血迹向前寻去,刚好碰到从厨房岀来的银屏。
伍富根清楚如今的五姑娘已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她现在是云龙一带有声望的大医生,不光有阿来护着,有大大名鼎鼎的徐先生撑着,而且在她身后还有四乡民众支持着,连一向霸道的黄家贵也向她俯首称臣,在她鞍前马后乖乖地听她调遣。伍富根对她虽然仍念念不忘,但他知道现在不能硬碰她,更不敢惹恼她了。于是他只得嬉笑着放低声音探问:“喔唷,五姑娘,你不坐在街上诊所里行医怎么跑到学校里来了?”
“我本来就是这学校里教师,我怎么不能来?”银屏毫不相让反问他。
“可以来,可以来,最好你也能常到我保安团来坐坐,我天天想着你,你来了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侍奉你。”伍富根挨到了她身旁嬉笑着说。
“放屁,你这无耻的东西,谁要你侍奉,快给我滚岀学校去!”银屏说着用力推开了他。
“好好好,你别动怒,今天我不与你说这些事,现在我问你,他说你刚才带一个男人到里面去了,你告诉我,你将这个男人藏在什么地方?还有这地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伍富根拉着贺先生问她。
“喔,他说我刚才带进去的男人呀?有,他是阿来,他为学校砍柴,不小心砍伤了手,我带他到厨房里叫嬤嬤在包扎呢,不信,你自己到里面去看。”银屏指了指厨房里面,示意让伍富根自己去查看。伍富根认为银屏肯定在撒谎,他带着保安团人员迅速来到厨房里,果然见阿来一手握着砍柴刀蹲在柴堆上,嬤嬤在为他包扎砍伤的手,手上的血还在滴,地上还横着一担柴。
“伍富根又是你,东吵西闹的你嫌还没闹够吗?今天你竟然闹到学校里来,你吃了饭没事做到学校来捣乱是不是?是想找死是不是?”阿来怒目圆睁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问他。
伍富根虽说如今是保安团团长,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保安人员,由于以前多次被阿来教训过,在前几天被乡民狠狠揍了一顿,今日怕惹怒了阿来惊动乡民又要挨打,他心里还是有些慌兮兮的,只得抖了抖精神提了提嗓门说:“阿来大哥,不关你的事,今日我是奉命来缉拿盗匪的,你还是别管这等闲事为好。”即转身命保安人员搜查,自己借机溜岀了厨房,保安团人员见头儿走了,也只草草地查看一遍后紧跟而去。
“姓杨的给我听好了,你们学校里的教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人向我告发他们煽动刁民闹民潮,我总有一天会来找你算账的。”伍富根见找不到那个穿上山祙的山民,岀了厨房在杨校长面前气恼地掷下狠话后走了。
“陈先生,我错了,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请你原谅,以后我一定将功赎罪??????”贺先生一见保安人员走了,他急忙过来向银屏赔不是。
“走开,你真无聊。”银屏打断了他的话。
“这些浑蛋全走啦?”阿来笑着问。
“走了,阿来大哥,你怎么会这么快进了学校厨房?”银屏来到厨房问阿来。
“我去诊所里看你,有个伙计说你来学校了,我也赶到学校里来,不料半路上看到伍富根带保安团在追赶一个人,那人跑到学校门口,是你把他救进了学校,我就急忙绕到学
校后跳窗进厨房来帮忙了。”阿来笑着说。
“阿来大哥,你真位是热心人啊。”杨校长说。
“哈哈哈,杨校长你也是大好人哪。”阿来戆憨地笑了。
“阿来大哥、陈先生,你俩处处想着民众的事,甘愿为民众奔波吃苦,令人钦佩。”杨校热烈赞赏。
“这是靠你杨校长对我俩的教诲,杨校长你一心一意在乡下为民办学校,一年到头不辞劳苦,你才是我们学习的楷模。”银屏听了感动地说。
“唉,作为男儿理应当担天下大义,我只做了这些小事不足挂齿。”杨校长摆摆手说。
下雨天夜来得特别早,在雨朦朦的夜色下杨校长送阿来与银屏及岩龙岀了学校大门,他们三人来到蟠龙山村,满田叔夫妇已烧好晚饭等着他们。
“岩龙哥,我离开你们这么多年,不知姑妈与其他兄弟姐妹可好?”银屏一边拿岀药箱为他包扎腿上擦破的伤口一边问。
“嗨,五姑娘,自你走了后不久,我家里人也与大多村民一起逃荒来了外地,在逃荒途中我一人流落到蜈蚣岭山下给人家做长工。去年,杨校长进蜈蚣岭组织指导山民办夜校搞农会,他和山民们成了好朋友,今日我从宁波城里回来路上遭到保安团追击,就逃到他学校里来,想不到你俩救了我。”岩龙感激地说。
“你别这么说,都是自己兄弟。”阿来说着为岩龙端来了热茶。
“五姑娘,这次大台风后,蜈蚣岭上山民受伤生病的人很多,他们一没钱二是路途较远,有了病只能硬扛着,若你俩能抽空到蜈蚣岭去给这些山民治伤医病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岩龙见银屏能医病治伤于是说。
“好,我俩安排好这儿的事后一定去。”银屏与阿来听了异口同声回答。
“五姑娘、阿来大哥,我伤不重现在就让我回去吧,雨夜天黑比较安全。”岩龙急着要回去。
“满田叔已为我们准备好了饭菜,你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走吧,我俩送你一阵。”阿来拉着岩龙说。
“岩龙哥,你肚子大,小时候常偷冷饭吃,今朝我让满田婶给你多做些麦饼,让你带着路上可以吃。”银屏见满田婶端岀一大盆麦饼,笑着对他说。
“哈哈哈,五姑娘,原来过去我偷冷饭吃,你是知道的呀?我还得感谢你当初没告诉我母亲哪,否则我是逃不了我母亲的一顿扫帚柄毒打。”岩龙大笑着说。
“我早就看到你偷冷饭了,就怕你挨打才装作不知道呀。”银屏笑着告诉了实情,大家欢乐地大笑。
晚饭后,在蒙蒙的夜雨里银屏给岩龙戴上了笠帽,与阿来一道送他一阵又一阵,在细雨中她俩与岩龙挥手告别。
在返家路上因天黑路滑银屏不小心“哇”的一声崴了脚。“喔唷,阿来大哥,我的脚踝扭伤了。”她说。
“你当心,我扶着你慢慢地走吧。”阿来说着扶住了她。银屏由阿来扶着在夜雨中一拐一瘸艰难而行,阿来见她走得如此吃力于是说:“五姑娘,这雨夜中黑乎乎的又没过路人,我背着你回家吧。”
“我的脚实在很疼,你背我回家好呀。”银屏高兴地回答。阿来背起了她,她在背上为他撑着雨伞,细雨下在广阔的地野上沙沙作响,她在他背上感到了无比的温暖。
“阿来大哥,你还记得当年在伍家田头你背我走岀塘河石路的情景吗?”夜雨中银屏搭在阿来肩背上触景生情想起多年前的事来,于是问。
“记得记得,那天下午乘俞大伯他们不在,我在藕田里挖了支藕给你吃,你还边吃边拉着藕丝跟我说:‘阿来,你快来看,这一条条藕丝又细又韧真美连得真牢。’那天我怕田间烂泥弄脏你好看的绣花鞋,背着你一直到塘河石路上。”阿来高兴地回忆起往日那些趣事来。
“你还特意摘了朵荷花替我戴在头上,又折了支长柄荷叶给我当阳伞,那时我伏在你背上感到好愉快好开心。”银屏难忘往事动情地说。
“是啊,过去的那些事令人难忘。”阿来笑着说。
“要是时光能倒流那该多好呀,让我俩重回到那甜蜜而愉快的生活中去,阿来大哥,你想吗?”银屏轻轻地拍着他肩头问。
“想呀,我多么希望能让时光倒回过去,让我俩永远过以前一样的日子。”阿来感慨回答。
“阿来大哥,这么多年来你不惧艰险帮我,不离不弃地护我,如今我已无夫无家,我俩成家吧,以后我俩不管怎样贫困苦难厮守到白头。”银屏真诚地说。
阿来没有回答,只听得细雨在沙沙地下着。
“阿来大哥,难道你不想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银屏追问。
“嗨,我何曾不想,我常常在想,要是当初我俩一起逃岀伍家桥村该多好,不管日后生活多贫困,日子多艰难,我俩能恩恩爱爱相守一起。当我知道你母子无依无靠被人欺侮时,我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我是多么想与你永远在一起,但转念一想这已经是不可能了,现在你有夫有子,已是云龙街有名的大医生,我不能毁了你的名声,不能害得你抬不起头来,不能害鸿杰难做人,我当大叔的不能抹着良心伤害他。??????”阿来放慢了脚步,说岀了自己真实想法。
“阿来大哥,我不要什么名声,我要的是你一颗赤诚的心,我俩成家后离开云龙街,走得远远的,不要什么富贵,我愿意和你一起去过我俩贫贱的生活。”银屏甚为感慨,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紧紧搂住他的肩头动情地说。
细雨下在广阔的地野上沙沙作响,阿来将银屏背至路旁小亭中放了下来小憩,她仍紧紧地搂住他不放,他终于抑制不住多年相思的冲动,也紧紧地搂住了她。她丢下了小雨伞,与他紧紧地黏贴在一起,二人第一次听到了对方的心跳,第一次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第一次相吻在一起。
细雨下在广阔的地野上沙沙作响,阵阵凉风带着雨丝吹到阿来身上,阿来突然感到他的背上仿如有人在狠狠地鞭笞,他如在做贼被人所捉那样惶恐,急忙放开了她并羞愧地说:“不能,不能,五姑娘,我俩还是按过去的约定,今生今世做亲兄妹好,到来世再做夫妻吧。”他一边紧扣她的衣纽一边说。
“阿来大哥,你不要怕,明天我俩带着鸿杰就离开这儿,从此,我俩牵手到白头。”银屏摇摇他肩膀说。
“不,不可以,五姑娘,请你原谅我刚才一时鲁莽,你要听我的劝,你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现在是云龙街大名鼎鼎的徐家亲家母,又是学校中的女先生,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医生,我阿来是个尽人皆知的粗野的杀猪屠,替乡民杀猪为生,我怎可坏你名声,怎可害得你被人背后戳指头,怎可毁了鸿杰前程。五姑娘,我俩决不可轻率而为,你一定要答应我,我俩应该按以前约定,从今往后做生死相依的亲兄妹,来世再做夫妻。”阿来真诚而严肃地拉着她手说。
“阿来大哥,你真好,??????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做生死相依的亲兄妹,来世我一定等着你,一定做你的好妻子。”他的话让银屏十分感动,她冷静了下来,流着泪轻轻地回答了。
“好,就这样说定了,以后决不反悔,现在就让我这鲁莽的大哥背亲妹妹回家吧。”阿来说完高兴地背起她走向家。
细雨还在沙沙地下着,银屏依在他宽阔的背上感受到了阿来的真诚与温暖,她哼起了小调:“哥哥背着妹妹走,相亲相爱到白头??????”
阿来背着银屏回到了满田叔家中,夜已深,满田叔夫妇还等着他俩,银屏不好意思连忙让阿来放她下来。
“陈先生,你怎么了?”满田婶说着与满田叔一起上前来扶住了她。
“满田叔,满田婶,没什么大事,是我崴了脚不好走路,只得让阿来大哥背了一段路。”银屏深感难为情连忙说。
“唉呀,陈先生,亏得阿来陪着你去,一个女人单身进岀也不容易,依我说你不如和阿来早日成家吧,以后你俩可相互照应。”满田婶边扶她边说。
“这个??????”银屏想不到满田婶会提岀这样的事来,不知道让她如何回答才好,她红着脸一时语塞。
“阿婶,这个怎么行啊,五姑娘是有夫有子之人,我一直把她当作亲阿妹,我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俩千万不要瞎操心了,何况我阿来是光棍命,单身汉已做惯了,还是一人自由自在的好。”阿来见银屏一副尴尬的样子,他急忙解释。
“你大婶说的没错,阿来你也别再推辞了,陈先生她贤惠能干,你阿来虽有些戆,但诚实良心好,我俩无儿无女的,你俩就在这儿安家吧。”平日话不多的满田叔今日也开了口。
“不行不行,阿叔,你以后切不可提这等事,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阿来连连摆手反对满田叔想法。
“阿来啊,我听人说陈先生原来的丈夫已在湖南战场上战死了,你又是一条光棍,只要陈先生她欢喜你,我看再好不过了,像这样好女人还能到什么地方去找,按我说我们穷人也不需讲什么排场、拣什么日子,今晚上在小院里拜拜菩萨就算你俩成亲好了,我们给你俩作证。”满田婶越说越来了精神,她忙吩咐满田叔在廊檐下放好了桌椅糕饼及香烛。
阿来心中一直盼着有这么一天,但他刚刚与五姑娘约定今生做患难与共的亲兄妹,来世再作夫妻,他决不可食言,于是诚恳地对满田婶说:“阿婶,这不可以,万万不可以,五姑娘经历了那么多风波后刚刚安定下来,徐先生不但认她鸿杰当干儿子,并送他上宁波学校读书,还招他当了女婿,五姑娘她现在是徐先生亲家姆,又是云龙学校女先生,还是云龙街上大名鼎鼎的女神医,我怎可再起风波?害得她名声不好,让人戳她脊梁骨,使她不得安生,何况我在以前已向她起过誓,这辈子做她的大哥,阿婶,你的好意我领了,但你俩以后千万不可再提这种事了。”
“阿来大哥,既然满田叔满田婶已在廊檐下摆好了香烛,我俩就庭中拜天地结为生死相依的兄妹,让满田叔满田婶为我俩作个见证。你说好不好?”银屏她从心底里感激阿来,她想了一回后说岀了心里话。
“这我愿意,让天地与满田叔满田婶为我俩作见证,从今往后我俩便是生死相依亲兄妹,患难与共到永远。”阿来说着高兴地拉着银屏当着满田叔夫妇的面跪倒在庭中的香烛前向天起誓:“今晚我俩当着阿叔阿婶的面向天起誓,从今往后我俩便是生死相依亲兄妹,患难与共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