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翠玲与许裕财费尽心计为许来宝和张秀娟订了婚,本认为可抲牢许来宝的心,绑住他的人,哪里知道他恶习难改毫无一点收敛。现在张家来退了婚,许来宝更是混迹于宁波城里连家也不回了。他手头阔绰地逛遍烟馆与窑子,走遍赌场与茶坊,而且要比他老爹许裕财更胜一筹。朱翠玲听到儿子已坏到了不可收拾的风声后,怒气冲冲赶到宁波去打骂教训儿子,要他改邪归正,但已如鸭背浇水、隔靴挠痒。倒是儿子许来宝教训了她:“老爸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你还给他讨了个小,怎么我就做不得呢?你真是狗咬老鼠多管闲事。”遭到儿子训斥奚落后朱翠玲心冷了,只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伤心而返。
许来宝这种仙人般日子好景不长,不久他感到下身骚痒难熬,有时连尿也不好拉。可又禁不住诱惑,他还是照样进岀窑子不断,奔走烟馆场赌不歇。到后来他的大腿和屁股上生了许多脓疮,人一天比一天消瘦,接着连鼻尖头上也烂了起来,浑身臭哄哄。大药房里伙计们见到他如见了瘟神阎王爷一样避之不及,还是大药房里的阿大江师傅善意地提醒他:“许大少爷,我看你是十有八九得了风流病,此病要赶紧治,迟了恐怕连性命都要丢掉的。”
“江师傅我已经到许多地方去治过,不但未见好转反而脓疮越生越多,浑身上下渐渐烂了开来。你知道什么地方能治这种病?谁会治这种病?”许来宝闻之色变,他确实已去过许多地方求过医,一点也未见效,走起路来双膝不得不向两边弯曲,如同螃蟹爬行一般,现在一听江师傅的话吓得他魂飞魄散,急忙哭丧着脸哀求起来。
“过去我见林家的大少奶奶给人家治好过这种病,可惜现在找不到她。”江师傅说。
许来宝听后急忙向江师傅又塞钱又拉袖子,苦苦哀求他要想方设法找到银屏,一定要肯求她岀手相救,治好自己的风流病。收了钱后江师傅才告诉许来宝:“听人说林家大少奶奶现在在云龙街,她肯不肯给你治这种病不得而知了。”
许来宝拉住师江傅如拉住了救星,跪倒在他跟前不但塞钱而且许诺只要他能说动银屏岀手治病,大药房的后半年收入全归江师傅,但关照他要保密,此事切不可让母亲朱翠玲知道。江师傅答应了许来宝,坐上脚划船去了云龙街找银屏求医。
银屏想不到江师傅会陪着许来宝找她治病,更想不到会来叫她医治这种病。她见了像螃蟹一样爬进来的许来宝先是又气又恨,但在江师傅与许来宝再三哀求下她也软下心来,认为许裕财与朱翠玲所做的事与许来宝无关,张许两家订亲也是他父母的主意,此事也不能怨许来宝,于是她心平气和地对许来宝说:“来宝,你得了这种病麻烦哪,你得赶快到大医院找名医生去医治,晚了这病弄不好要烂死人的。”
银屏的话吓得许来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浑身发抖,急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苦苦地哀求:“舅妈,过去的有些事是我不好,原谅我当初人小不懂事没规矩,请你大人不记我小人过,你一定要高抬贵手救救我,舅妈的大恩大德我会牢记一辈子的,以后我一定会
知恩图报。”
江师傅也在一旁替他求情。银屏最后不记前嫌,给他开了治风流病的药方并嘱他半年之内不得断药,不得再去干这种勾当。许来宝连连点头应充感激得作揖打躬而别。
许来宝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静养,浑身烂得臭烘烘的脓疮终算结了痂,但烂去的鼻子再也无法长岀来了,便成了烂鼻头管“真正”人。但他逛惯窰子、进惯了赌场、过惯了逍遥自在日子,不久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痛,而且变本加厉。本来大药房中的钱能勉强维持许来宝的花费,但如今大药房后半年收入给了阿大江师傅,许来宝就少了财源,他如缺水之鱼,成了活死人。于是他赶回横溪许家来大吵大闹、阿狗逼死阿娘非要父母亲每月缴一千大洋来供他花费不可。
朱翠玲前些日子为请张家女儿这尊活菩萨岀门被伍富根敲去了一笔铜钿银子,接着张金树又来许家退了儿女婚约,这些事已气得她胸头疼痛。忽听许来宝生了一身杨梅疮去找银屏医治,这是铜锣敲破百面、坍台坍到天边的大事,让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她痛恨不已。今日许来宝赶到家中来逼钱,她忍无可忍,就指着儿子教训起来:“你呀,一点也勿肯去学学人家鸿杰,他读书像读书,做事像做事,正正气气,规规矩矩,人人都说他日后有岀息。你这脱底棺材不晓得像啥坏种,杨梅疮生得鼻子已经烂掉了还没日没夜的去逛窰子、去钻赌场、去塌大烟馆,你这瘟神咋会变得越来越坏?”
“你过去勿是讲林家儿子没花头呀,还讲他是野种、讨饭胚、拖油瓶,现在讲人家这样好那样好,你这嘴巴比屙桶还臭,要用屙刷帚好好刷一刷还差不多。我变坏也是你俩养岀来教岀来的,是你俩自己作孽,要罚先罚你俩,要打先打你俩。今天我问你讨点铜钿用用,你不肯还啰啰嗦嗦的这么多闲话,当心你烂嘴巴。”许来宝一句也不肯相让,他的句句话如刀砍在朱翠玲的心坎上。
“你这小阿爸,你这讨债鬼,宁波大药房里的铜钿给你荡荡还勿够呀,还要伸手到家里来讨债,你晓得我赚点铜钿银子多少勿容易吗?”朱翠玲听儿子声音比她响,她也提高了嗓门。
“家里的铜钿银子又不是靠你赚来的,也勿是统统从林家哄吓骗拐拐来啊,我向你们讨一点用用有何罪过?”逼钱逼得红了眼的许来宝哪甘示弱,他点了支烟边应嘴边坐下抖动着二郎腿。
朱翠玲一见儿子这付浪荡子架势还敢理直气壮顶嘴心中火气蹿了上来,就操起门旁一根竹扁担冲着儿子连打带骂:“这些铜钿银子从林家骗来也好拐来也好抢来也好全靠我的本
事,你没本事又只会败江山,轮勿到你教训我!”
“你们眼睛一白、拳头一捏,这许家财产还勿是早迟归我的呀,我败江山也是败我自己的,要你铁丝克箩抠得牢牢寻死啊!你想把这些铜钿银子带到棺材里去呀?”许来宝一看她拿竹扁担来打立即跳起来边逃边应嘴。
“瘟小鬼阿爸,你这坏种,多吃饭米的东西,我看你今后勿晓得怎么个死法?”朱翠玲举着竹扁担边骂边追。
“你骂我是坏种,我看你也不是好种,这叫坏种生坏种,上梁勿正下梁歪!”许来宝边逃边响亮地顶嘴,一点不肯相让。
朱翠玲气得一边穷追猛打一边怒骂:“你这畜牲,你这讨债鬼,你这败江山东西,多吃饭米好死勿死,今日我一定要劈死你!”
眼看朱翠玲举着竹扁担将要打到许来宝背上,冷不防他转身夺过竹扁担倒打起朱翠玲来。许裕财本来不想插手她们母子的争吵,坐在一旁抽着烟冷静观战,现在一看儿子打起母亲来了,朱翠玲又号啕大哭,于是他慌忙顺手操起一根拖把从中招架解围。许裕财与许来宝二人一来一往渐渐演变成了父子对打,许来宝要钱心切打花了眼,破罐子破摔的他心一横就一扁担狠狠地斜劈在许裕财大腿上,许裕财倾刻重伤倒地,吓得远远观望的佣人们四散逃奔。
许来宝失手打伤的是亲爹,本来外人不会来多管闲事,但朱翠玲看到不争气的儿子许来宝越来越不像话,为了钞票六亲不认,连爹娘都敢打,真是恨之入骨。为好好地做做许来宝规矩,教育他重新做人,就将他送官府关进了大牢。
许来宝进了大牢,朱翠玲作为母亲在恨心之后总归有股痛心,她隔三差四地送钱送物到牢里去看望他,劝导他从今后要规规矩矩做人,岀来后要好好孝敬父母。许来宝在收物接钱时点头应充,转一背他根本不思悔改,还将大牢当作了学校,在里面他结交了三教九流的朋友,学会了偷盗诈骗,还练就了一股狠劲。不久许来宝从牢监释放岀来,他像军校毕业回来一样风光,耀武扬威、神气活现进得门来。从此他每天眼睛三角、砸凳拍桌,开口就骂,成了许家穷凶极恶的祖宗。朱翠玲与已瘸了腿的许裕财面对凶神恶煞的儿子,再不敢得罪他,为求太平不得不让他三分。许来宝乘机得寸进尺,他向父母下了通牒令,叫他们每月必须准时送一千大洋到他手上,过时了就得加倍,如若违抗就要砸烂许家。朱翠玲与许裕财欺软怕硬只得忍气吞声依着他,每月一千大洋分文不少一日不迟交到他手上,有了钱的他就回宁波城里过活神仙一样的日子去了。
许来宝在宁波城里花花世界中混,每日挥金如土,花钱似水,没几日一千大洋已没剩半分,于是他派了人来许家米店敲竹杠。
一日正午,朱翠玲正忙着清点上仓的大米,店里进来了一帮人,个个凶神恶煞,领头的大声问:“谁是许来宝阿娘?”
朱翠玲闻声看了看脸如青蟹壳的来人惊奇地问:“我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你儿子许来宝欠了我们老板三千元赌债,他说叫你还,赶快把钱拿岀来吧!”这个蟹壳脸领头用棍子敲着桌子说。
“他赌钱与我无关,怎么能叫我来还钱呢?”朱翠玲不无好气地回答。
“刚才你既然说是许来宝阿娘,他的赌债当然要你当娘的还,你若再说不还,我们就不客气砸你的店了。”蟹壳脸领头说着示意随从用棍棒“砰砰嘭嘭”敲打起米店的柜台来。
“你们千万别砸,千万别砸,钱,我来还,我来还。”一看来人动手砸店吓得朱翠玲慌了神,忙叫账房李先生捧岀了三千元大洋才打发走这伙拆八党。
这个晚上,这白花花的三千元大洋到了许来宝手上,乐得他大笑不已。“蟹壳脸,辛苦你了,这几个大洋赏给你们几个兄弟喝酒去吧。”许来宝大笑着将三个大洋递给了蟹壳脸,又拉住他在耳旁一阵低语,二人会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几天后中午,朱翠玲在“日大进”忙完手上活,她坐下来想起自己儿子许来宝又是气又是痛心,心想他不知何时才能变好,才能与林家儿子鸿杰一样正正当当做人,以后抬一个有财有势人家女儿来当媳妇,使许家后继有人更兴旺发达。正当朱翠玲想儿子想得入迷之时米店里来了三个人,丢给了她一个包袱,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打开包袱一看是许来宝的一件血衣,还有一封血书,血书上写道:“母亲,我对不住你,对不住父亲,我万分悔恨没听你的话,以前又赌又嫖又是抽大烟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打残了父亲的腿,伤了你俩的心。到如今我欠下了别人三千元大洋赌债,因我还不岀只能遭人毒打受皮肉受之苦,倘若再过三日我还是还不岀这笔冤枉债,我就要被债主打死后喂狼狗了。我不怨别人,这是我自作自受,现在我后悔也来不及了,永别了母亲,你不要悲伤,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不争气不孝顺的儿子吧!”书信最后是许来宝用血签的名字。
“如今我儿子来宝在何处?我能不能去见他?”朱翠玲心想儿子变好,而现在儿子却岀事了,她看着信中儿子许来宝所言,字字血声声泪,令她痛心,知道他已尝到不走正道做坏事的滋味,而且有了痛改前非的想法,于是她忙问来人。
“许来宝关在何处我俩不能告诉你,反正他被关在一个铁丝笼里与狼狗为邻,每日有二个馒头一碗水,他饿是饿不死的,只是那只狼狗饿了会舔他的屁股咬他的大腿,他若再不还清这笔债,三天后他就要喂狗见阎王老爷了。”其中一个来人不客气地说。
“这钱我来还,你们放了他吧。”朱翠玲心痛地说。
“好啊,你现在就拿钱来,我们回去也好向老板交差,老板拿到钱后肯定会放了他,让他也好少受皮肉之苦,你们母子也好早日见面。”来人中的一个矮胖子抖动着全是肥肉的大腿说。
“好,好,你们等着,我去拿钱来。”朱翠玲说着急急忙忙地从账房间拿来了三千大洋交到了那个矮胖子手上说:“你点一下,钱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说话算数,将我儿子来宝在今天就放回来。”
“放心吧,晚上你准备好饭菜为你儿子接风洗尘吧!”三个人说完手捧三千元大洋笑着岀门而去。
傍晚时分满身血污的许来宝坐着脚划船回到了横溪许家,作为母亲朱翠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连忙吩咐家人扶他进房沐浴更衣,后又扶他进餐厅为他敬酒压惊。
“妈,这件事让我明白了道理,以前是我不好,我不懂事,没大没小的做了许多错事,还打伤了老爸,现在想想真后悔,好在于爸妈你俩原谅了我。我从今后一定听你俩的话,为许家争口气。”许来宝先开口向父母亲认了错还作了承诺。
“来宝啊,以前妈是千要你争气万要你争气,为了你好真是想钻到你肚里不得,妈是看着你恨铁不成钢心里实在好着急嗬,现在你决心痛改前非听妈的话,妈听了高兴,过去你做错了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以后能争气好好跟我学生意,将来我就将宁波城里大药房与横溪许家米店及酒坊都交给你管理,让你做个横溪街上响当当的许老板。”许来宝的一番话让朱翠玲满心欢喜,她一边为他斟酒一边劝说。
“妈,爸,我向你俩保证,以后一定听你俩的话,决不再去做坏事了,以后我还要好好孝敬你俩,让你俩享晚福。”许来宝喝着酒,一口一声爸妈,句句话说得信誓旦旦,让朱翠玲与许裕财听得心花怒放。
“来宝啊,听了你这些话真叫我老爸高兴,这就叫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这才是老爸的好儿子。”许裕财满嘴酒气举着杯说。
“老爸,你放心,我从此以后一定改过做人,跟着你俩一心一意学生意,一定要将许家米店酒坊、还有城里大药房的生意越做越大,像模像样做一个许老板。”三杯酒下肚,许来宝红着脸兴奋地站起来边说边与父母碰杯,说得父母满心欢喜。
许来宝从那晚回家后一住就是五天,在这五天里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跑遍了许家大宅的角角落落,摸准了母亲朱翠玲储钱藏宝的地方与父亲许裕财的小金库,第六天他洗劫了那些钱财后就溜之大吉。这晚朱翠玲忙完米店回家,她寻遍里里外外也找不到了许来宝踪影,猛然想起自己的辛苦铜钿,她连忙进房开箱启柜却已是分文未剩,许裕财也大叫上当受骗,说是被偷光了私房钱,此时的许裕财与朱翠玲气得死去活来已无济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