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骜道:“煜儿,将她制住了,这事不准她插手。”
杨煜握住心妍左腕,轻轻道:“康巧慧死有余辜,你何必救她?伤了自己可有什么益处?”
杨骜见心妍已被杨煜困住,于是收回视线,握剑朝康巧慧指出。
明黄身影一闪,嗤的一声,剑尖刺进那明黄缎子,鲜红血浆涌出。
众人大惊。
杨煜疾声喝道:“妍!”
原来挡在康巧慧身前之人,正是挣脱杨煜手掌的心妍。
玲珑见心妍左肩受伤,先是扬起嘴角抿出一丝快意的笑,随即对梁淑贞道:“娘娘,柳心妍与您唱反调,果然与柳同甫一样,是康巧慧算计谋害娘娘还有我三哥的帮凶。方才她拿剑指着您,当真是虚惊一场。”
梁淑贞十几年来长居地牢,对宫中之事全然不知情,此时唯有凭借自己看到听到之事评判一个人的品行如何,此时对心妍的印象可谓天昏地暗、一塌糊涂。
“你!”杨骜左手颤抖,内力快速压回,手臂震荡,撤回长剑,剑尖自心妍右肩之上带出一股血流。若非他收势及时,这一剑要卸掉心妍左边臂膀。
“为何救她?她曾害你,你不知晓?为何不惜以剑指着我母亲、不惜以身体为她挡剑,也要阻止我杀她?”
康巧慧直直望着紧搂在她身上的心妍,不禁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救我?”
心妍在肩后剑刃抽出一瞬,痛呼一声,松开了康巧慧的手臂,身子向后仰去。
杨骜伸手钳住她腰肢,缓缓蹲下,让她倚在他的胸膛。
“杨骜……答应我……”
心妍气息微弱,颤抖伸出左手握住杨骜的手腕,她虽用了力气,然而却轻如羽毛,握在他腕上那只手掌,似乎随时都会松开,杨骜心中莫名生惧,丢了手中长剑,反手握住她的手。
“答应你什么?”
“放过康巧慧,好不好?”
“试着说服我。”杨骜轻轻道。
“她一再害我,她甚至派人杀害我柳府满门,将罪过加之在你的头上。她陷害你母妃,使你们母子失散十几年,她……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毒妇。”
心妍说到此处,眼中竟意外流露出温柔的光,似是想起美好回忆,“可是,她千错万错,终究是殇的母亲。你想啊,殇为了救出太上皇,远在吉恩边境征战厮杀,若他回到故里,发现母亲已离他而去,他……他该当多么难过?”
杨骜心中酸涩不已,妒火染尽如夜黑眸。她为了救下杨殇的母亲,而剑指梁淑贞。是否杨骜的母亲于她来说,生死全没所谓?
“为了杨殇,你可以放下父仇而放过康巧慧。对杨骜,你却连他一字一句也不愿多听。若是朕说,杨殇并不会知晓他母妃死讯,因他没有重回苍穹国的那天。你是否可以安心亲眼看着康巧慧受死?”抬手对飘絮道:“将康巧慧……”
“杨骜,你说过的,除了处决玲珑,你什么事都答应我。你也说过,你只要对我许下诺言,便一定会兑现。难道……难道你要食言?”腥咸溢入口中,鲜血从嘴角淌下,心妍艰难道:“草芽因你而死,你便当成是对我的补偿,放了康巧慧……”
方才杨骜一声令下,飘絮已经持剑挺出,剑刃已碰触到康巧慧衣料。
“放了她。”千钧一发之际,杨骜挥手令飘絮退下。
康巧慧心情大起大落,徘徊生死边缘,两眼一黑,躺倒在地。
杨骜抬起头来,望向梁淑贞的脸颊。“儿臣……”
梁淑贞微微冷笑,打断杨骜的话:“如此女子留在你的身旁,母妃如何放心?天下之事,若因她一句话便兴起风浪,那么亡国之日近在眼前。康巧慧不能留下。”喝令群兵,“将康巧慧处置了。”
话音落了许久,众兵皆都毫无动静,目光纷纷看向杨骜,等待君主的号令。
梁淑贞凄然一笑,“好啊,真是孝顺的儿子,为了一名再三改嫁的女子,竟轻而易举的便将自己母亲所受之苦抛在脑后,若知如此,何必前来相救,若是不来,咱母子尚且能够彼此思念,念想彼此的好处。”
心妍自忖,梁贵妃对她是厌恶至极了,想必这一辈子,梁贵妃也忘不掉柳同甫之女剑尖指在她咽喉这一幕。
杨骜叹了一口气,“天候、天骄,护送老夫人出地牢。飘絮,将康巧慧押入地牢、如何处决再行定夺。众兵,捆了颜泽雅打入冷宫,立时将颜府抄家。”
颜泽雅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喃喃道:“我又何错之有,爱皇上有错么?我受到的伤害便比柳心妍少了?”手臂一紧,两兵将她拖了出去。
梁淑贞思忖自己受苦多年,终可重见天日,亲生儿子竟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违背了她的意思。不禁心中失望。但转念一想,康巧慧在这地牢当中,永无出头之日,也不失令人心怀大畅。
想到此处,震袖与天候、天骄一同走出地牢。
侍卫将不醒人事的康巧慧送进地牢,在其手足上扣上铁链,随即转身出劳,将牢门锁住。
牢门外,玲珑走去杨骜身侧,轻轻道:“哥哥,柳心妍是柳同甫的女儿,你母妃与柳同甫有极大冤仇,不会允许你与她纠缠不休,你趁早将她赶出苍穹去吧。”
“玲珑,母妃才出地牢,朕恐外面诸事她不适应,你先行跟去,替哥哥照顾于她。”随即看向杨煜、白薇,“你们也下去。朕与妍儿单独待一会儿。”
几人相顾一眼,退了下去。
心妍伸出手臂环住杨骜的腰身,“今日虽大多是你功劳,可若非有我,梁贵妃下落也不能如此顺利得以浮出水面。你可以放出太上皇,并且命苍穹与吉恩休战,召回杨殇了?”
杨骜紧紧拥着她的身子,薄唇覆下在她唇边轻轻的吻:“现在只有你和我。只这一刻,不要提及旁人的名字。静静的陪朕一会儿。”
心妍见他不再言语,她也疲累不堪,现在想起她夜返柳府、被掳回慈宁宫遇险、丧失爱仆这一件件伤心事,犹自觉得心惊肉跳。忽然想起一事,倏地扬起头来。
杨骜先一步开口,“草芽尸首,已命人安顿下了。你身子好了,便去与她诀别。”
地牢甬道内。
玲珑走在前。将跟随其后的杨煜、白薇甩出一大截。
“杨五哥,你怎么又闷闷不乐的?出铁牢的甬道这么长,你不说句话解解闷么?”
聂白薇话音才落,便砰地一声,杨煜双手按在她的双肩,将她按在墙壁之上。
聂白薇吓了一跳,接着甬道内昏暗火光,怔怔凝着杨煜的脸,“杨五哥……”
“聂白薇,杨五哥闷闷不乐,是因为方才我发现一事。我心仪的姑娘心里没有我。对聂擎天她有仁有意,对杨殇她情难割舍,唯独对杨煜……”他语气一顿,轻轻道:“你知不知道,方才她扑身为康巧慧挡剑之时,我攥住她手腕,她小声对我说什么?”
聂白薇双肩被他攥得极是疼痛,却不出声让他松开,竟意外的怕他松开了手,摇了摇头,“你说给我听。”
“她说‘我知你恨杨殇母亲逼迫柔妃出家为尼,但你制止不了我救她性命’。”杨煜声音惨然,轻轻道:“然而,当时我脑海之中,何曾想过柔妃之事,我唯一的想法是不希望妍受伤,拉住她手腕,不过是单纯的担心她罢了。她竟不明白我的想法。”
聂白薇初次与杨煜离得如此之近,他温热气息洒在她秀气眉峰,使得她脸上渐渐发热。她伸手到他背后轻轻拍抚。“她也是一时着急,没有细想。心妍甚是明理,你对她的好,她怎会不知?我可以看出,她把你当亲人一般对待。”
杨煜心中一宽,“你这么觉得?”随即发现自己与她姿势甚是暧昧,挠挠头发,“你这人也真逗,我对你轻薄无礼,你也不知反抗。”
白薇微微一笑,因这人是他,她并不觉是被轻薄,“我就只对你才这么逗。咱们快些出去吧。咦,杨五哥,你们苍穹太后一出地牢,皇上定要摆宴宴请四方,到时各国使节都来,你说我大哥会不会到?喂……你走慢些……对了,如何能找出你老爹,你大哥杨殇可要加把力,我急着找太上皇要回我的东西呐。呀,不行,杨殇还是不需要太卖力,真抱了我哥的首级来了,那还得了!”
“草芽!”
心妍梦中仿佛看到草芽浑身是血站在自己床边,于是惊醒过来,身上伤口已被包扎。冷汗浸透薄衫,冷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环顾四周,正是在杨骜的寝殿,乾清殿的龙床之上。她向外翻了一个身。不期然的与身侧这人鼻尖碰在了一起。
俊挺的鼻梁,如染似画的眉眼,虽是熟睡,却依旧令人心生畏惧。
心妍倏地向后撤了半尺,怔怔看着杨骜的睡颜……
兴许是她后撤动静太大,惊到了他,他浓密的眼睫微微颤抖,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