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收回视线,看着梁淑贞。
“自娘娘失踪之后,珑淼便隐姓埋名,化名玲珑,在三哥安排下,取得康巧慧欢心,认她做了义母,获封公主之名。十多年来在她身边充当贴心女儿,暗暗查找娘娘的下落。我仅在夜深人静之后,看到有人进了这慈宁宫密室,许久许久都不见人出来,又常在密室外听到墙壁轰然打开之声,便觉这密室之中兴许还有另外一个极是隐秘的所在。然而,因把守森严,一直以来都无法进入这密室之中。”
颜泽雅忽然惊道:“玲珑,昨夜我给母后偷偷禀报柳心妍私自出宫的行踪,后来母后将其擒住掳回,这事你是知道的。于是,你便趁机说你要亲自处置柳心妍,借机进入密室,是这样么?”
玲珑冷笑,
“不错。你以为我向三哥告了密,将他引来了?实则并非如此,三哥根本没有上了康巧慧的当,而一路追着无常二人去。恰恰相反,他一早便猜到柳心妍必然在康巧慧的手中。当然,我确实前去禀告了三哥事情本末。三哥立即将计就计布下诱饵,一步一步引着康巧慧上钩,直至曝露梁贵妃的下落。”康巧慧猛然摇头,“哀家不信。他能将哀家的心思掌握的那般透彻?要知道,若非草芽那丫头误打误撞进了密室,口中胡言乱语,说皇上在密室之外这种疯话,哀家怎么会乱了方寸,因你一句话,便将柳心妍带到这地牢当中!”
杨骜此时,抬起双眸朝心妍看去一眼,他眼神之中有诸多顾忌,心知接下来的话不论自谁的口中说出,妍儿听进耳中,必定将所有恼恨记在他杨骜的头上。
贾信轻笑,“太后娘娘,你又怎知,草芽并非误打误撞自己进入的密室。她一个小丫鬟怎会有那机敏才智能够寻到密室入口的机关?”
康巧慧脸上肌肉抽动,“草芽撞进密室也是你们安排下的,有意让哀家心神不宁?”
心妍大恸,扶着地牢栅门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杨骜。
杨骜见她身形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昏倒在地,于是站起身来,伸手要去搀扶。
心妍向旁侧身,避开他的双手,冷声道:“我问你。草芽是不是你亲手推进密室的?”
杨骜纵有千百苦楚,也只得道:“是这样。”
心妍追问:“你想到了吧,她进密室之后,必死无疑。”
杨骜轻抿薄唇,“草芽将朕在密室外的消息带了进去,乱了康巧慧心神,加之玲珑出言诱导,环环相扣,朕才能挥兵进得地牢之内。朕觉得,一名丫鬟的性命换回朕母妃下落,并无不可。”
“你母妃的命是命,草芽的命就下贱卑微到丝毫不需怜悯么?是啊,我否该当谢谢你,及时将草芽扔了进来,不然玲珑的匕首早已刺进了我的肚腹、心房。不过,纵使被匕首刺穿心肺,柳心妍一条烂命又有什么打紧了!”
心妍说着呼吸一窒,“你知不知道,从你把草芽赐给我当丫鬟那一天起,我便视她如同亲姐!”眼前阵阵昏花,抬手朝杨骜左颊挥下。
杨骜扬起手臂,扼住她的手腕,以仅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梁贵妃在,你打不得她的儿子。等出了这所地牢,仅你我独处之时,朕随你处罚。”
心妍抽回了手腕,恨恨看着他。
梁淑贞震怒,“柳同甫的女儿,当真比她父亲更加胆大包天、目中无人,众目睽睽之下,可有将天子放在眼中!”轻笑一声,声音甚是不悦:“依你的意思,梁淑贞便该困死地牢,永世不能望见天日了?”
心妍方才仅为草芽之死叫屈,却并未想到梁淑贞的感受,于是咬咬嘴唇,“娘娘,我并非此意,只是我觉得可以在不牺牲人命的情况下将你救出……”
“哼!过去十数年是没有牺牲人命,我却被囚在此处十数年,你言下之意是说要再被囚禁十数年,等康巧慧大发善心,放了我出去?”梁淑贞不悦。
“我……”心妍说了一个字,便觉百口莫辩,只得住口。
玲珑抚着梁淑贞心口,小声宽慰道:“娘娘莫气,她啊,就是这个样子,常常不把三哥放在眼中,这已不知是第几次我瞧见她挥手打我三哥。”
梁淑贞气怒难道,急促喘息,喝道:“骜儿!母妃怀胎十月将你生下,便是让你挨一个女人的巴掌?更何况,这女子还是当年与康巧慧联手加害你母亲之人的后代!你可有将母亲所受屈辱放在心中?”
心妍忽然想起羊皮纸上所陈,那时康巧慧要柳大人想尽办法桎梏住杨德广的脚步,为她争取时机加害梁淑贞。
只是那时爹爹柳同甫实在也是迫于无奈,只因康巧慧将柳同甫的妻女请进宫中‘小聚’,柳同甫又怎有不依之理?
羊皮纸内,爹爹说,那时杨德广在柳府与他同饮,爹爹曾问了一句‘都说眼见为实,下臣却道此言差矣’。
随后那时杨德广回到宫中,见到梁淑贞与宫外男子在龙床之上,赤诚相拥,一怒之下,将梁淑贞生死之权交给康巧慧决断。男人在极怒之时,又怎会理智的思想向后,又怎会推敲柳大人那句‘此言差矣’有何深意。
心妍想到此处,不平之感陡然自心底升起,“我爹爹有其苦衷,并非康巧慧的同谋!”
杨骜抬手将她的话阻住,对梁淑贞轻轻道:“儿臣知错。母后莫气,妍儿虽行事莽撞,但却并无害人之心,平素对待儿臣也甚是关怀。”
康巧慧大笑,“梁淑贞,妍儿可是你的好儿媳。三番四次的改嫁,给你儿子带了不少‘高帽’,涨了不少脸面。这不,她这是在吉恩王龙榻之上耽搁两年,许是腻烦了,折返回来探望你宝贝儿子来了。淑贞妹妹,你脸上可是有光?”
心妍脸上一红:“康巧慧,住口!没的你诋毁我聂大哥!”
话音才落,便觉有两道极冷目光射在她的脸颊,她扭头看去,迎进了杨骜满是冰霜的双眼。
只见他抿唇冷笑,“是了,你在他龙床上还未腻烦,这次前来并非为了看望我,而是为你父母守坟。”眼梢隐隐掠过苦楚,“朕是否该当给你道歉,被人说道你前来看望朕,是侮辱了你的聂大哥。”
心妍方才心中所想,是她与聂大哥清清白白,全没半点不轨之事,又怎能容旁人对聂大哥为人加以诋毁?
“这与我回来的目的毫无关系,即便我是前来探望你,也不准旁人侮辱聂大哥。”
杨骜此时嘴边笑容极是僵硬,“多谢你强调,来看望朕,便是对你聂大哥的侮辱。”
心妍只觉无法与他解释明白。索性不再言语。
白薇道:“大嫂,我哥若是知道你这般袒护他,准要乐坏了。”
杨煜瞥见三哥随时要提剑伤人,于是一扯聂白薇衣袖,冷喝:“你要是还想滚回你大漠去,最好少说话。”
梁淑贞自方才听到康巧慧对自己儿子出言诋毁,当即气恼,走到一名士兵跟前,刷的一声抽出那人腰间长剑。倒握剑尖,将剑柄递到杨骜手中。
“骜儿,去将康巧慧立地处死,替母妃雪去前耻,为母妃当年所受耻辱报仇!”
杨骜道:“是。”侧提长剑缓步走到牢门之外。
飘絮收回架在康巧慧脖间的长剑,还剑入鞘,立在一侧。
杨骜缓缓抬剑指着康巧慧心口,冷声道:“这时将你毙命,除去为梁贵妃报仇,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讲明白,你曾几次三番伤害一人,桃花酿中加下剧毒、夜探帝都大狱意图逼她咽下砒霜、那日连同颜府逼迫她流去腹中胎儿,这些,朕都仔细的记在心里,今日一并算清。”
颜泽雅便在杨骜身畔,她身子剧烈颤抖,三爷话中之意,是说他那时并不情愿逼柳心妍服下打胎药?
然而,她又怎知,杨骜即便不情愿,面对心妍腹中死胎也是无计可施唯有灌药。不过若非当时诸人逼迫,他大可向心妍解释清楚,为何她腹中胎儿不能保下,那么与心妍两人隔阂间隙会少许多。
康巧慧心知死到临头,脸上竟露出一缕微笑。
“哀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座冰冷地牢,将会是哀家的长眠之所。只可惜……只可惜,争了一辈子才守在身边的人,太上皇他不知身在何处。只可惜,殇儿不能再见他母亲最后一面。”说到后来,微微哽咽,流下两行热泪,“你动手吧。”闭上双眼。
杨骜手腕轻轻翻转,朝康巧慧心脏刺去。
“杨骜,住手。”
心妍一声厉喝,铮的一声,拔出杨煜腰间长剑,指在梁淑贞的咽喉,对杨骜道:“放了康巧慧。”
此举当属意料之外,众人均倒抽一口冷气。
杨骜蹙眉,“妍儿,把剑拿开,朕不想你……”‘受伤’二字还未说出口,便听咯的一声,贾信劈手砍在心妍左腕,剧痛之下,心妍五指松脱,长剑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