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夫人夏沫连连指了秦蕊除外的八名小妾,还有地上已死的五夫人。“我们九人都是要将十一妹赶出府去,唯有十二妹秦蕊不认同。”
天候手握在剑柄之上,随时等待王爷那句‘这九人,赐死。’
“嗯。”杨骜想了一想,轻轻道:“把小十一关进柴房的,是谁?”
心妍听到小十一,脑中发昏,见众人看着她,才恍然,自己是睿王的小十一。
雪地沙沙轻响,鹅黄缎子微微飘动,秦蕊站起身来,望着杨骜的双眼。
“是我。让她饮冷水,睡草席,吃剩饭,都是我的主意。王爷既然已经气到快到炸了开来,何必再强迫自己去笑,你心疼你怀里的女人,恨不能将地上跪着的几十个女人都砍了脑袋,碾成肉泥。秦蕊哪怕是皇上的人,你也是无所畏惧的,便请动手吧。”说到此处闭上了眼。
杨骜朝天候颔首示意,淡淡道:“睿王府起了一场瘟疫,十名妾室,三十余名仆婢,一夜之间都感染了瘟疫,无法救治,皆都西去了。”
女眷花颜失色,这是王爷灭口之后对外的说法。这样各位妾室、仆婢的家人想要告御状也无从追究、无能追究。
刷的一声,天候提剑指向秦蕊的心脏。
“天候哥,你别动秦蕊。”
心妍将杨骜挡在她眼前的手下拉了几寸,声音沙哑急迫的喊道。
天候看向三爷。
杨骜摆手让天候退下,低头笑道:“是不是你正巧喜欢柴房这冷清的地方,秦蕊这么做正合你意?还是你专爱与我唱反调,我要除去的人,你都要留下?”
心妍对他调侃的话不为所动,淡淡道:“柴房虽然冷清,却能遮去风雪,冷水冷饭虽难以下咽,总比没有强。”
杨骜微微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瞥了秦蕊一眼。
秦蕊眼中泛着雾气,苦涩笑了笑,低下了头。
草芽低声道:“王爷,秦主子虽没什么好意,可是这事上她确实也是好心。九位夫人联名要讨好王妃,要将主子扔到府外冰天雪地去,那样不肖一下午便冻死了。还是秦主子说了一句,‘一下子冻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关在柴房慢慢折磨’。”
秦蕊笑道:“我哪有什么好心,我说的是大实话。”
草芽望天想了一想,又说:“现在想想,九位夫人不给主子喝水,不给主子吃饭,那样主子也挨不了两天的。还是秦主子说,‘吃不掉的饭倒给猪狗实在可惜,便赏给猪狗不如之人’。虽这话难听的很……”
杨骜怒气消去些微,对秦蕊点了点头,眼神之中竟有谢意,声音一厉,“秦蕊的错,日后再来追究。天候,其余妾室、仆婢皆都处置了。”抱起心妍,举步而走。
女眷纷纷坐倒在地,脸白如纸。
“三爷。”心妍伸手攥住他的衣领。
杨骜微微吃惊,问道:“又怎么?”
心妍身子挣了一挣,从他怀中滑在地上,伸手将身上过分宽大的袍子拉紧,环手指着诸位妾室、仆婢。
“兴许是我明白的晚了。但也还算及时。三爷要杀这些女人,是在为我出头,要替我出一口气,是么?”
杨骜眨了一眨狭长的冷眸,他此时因宫宴饮了不少酒水,头痛欲裂,听她后知后觉的话,不禁笑了出来。
“不然呢,你以为我半夜三更,大醉酩酊,在这雪地里跟一群女人罗里吧嗦,是为了什么?闲的?”
心妍斜他一眼,忽觉小腹一阵剧痛。刚刚滑胎,伤还未愈。
杨骜知道她性子倔强,既然从他怀中挣脱了出去,定然不会再给他抱住。于是两手箍住她腰侧,将她提在大椅边,让她歪歪坐在椅上。自己与程天侯并肩站在了大椅左侧。
小十一坐着,王爷站着?众人面面相觑,大是惊愕。
天候不敢冒犯三爷,赶忙下了几个台阶,站在较低之处,嗤的一笑,王爷竟沦落到和他一样,只有站的份,心妍本事大的很。
“这些人都是欺负了我,该当由我对她们予以处置。”心妍抬眼看着杨骜,他双眼布满血丝,显然困倦至极。
“嗯。随你。”杨骜应了。似乎全然没有考虑那数十条人命的归所。
呜呜两声,原来是宋医女在张口说话。
心妍投去一眼,立时心中揪起,这宋医女对她可谓有情有义,她不能让宋医女白白成了哑巴。
“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七八九夫人,唆使手下仆婢将宋医女舌头割去,又对她施以杖刑,该以同等方法对待她们。”
被点名的几名女眷登时摇头痛哭。
宋医女流下泪来,趴在心妍腿上失声抽泣。心妍拍拍她的后背,眼眶一酸,也欲掉泪。
“妍儿,”杨骜声音疲惫:“这不是什么大事。其余众人罪过一并说了让天候去办。你身子虚弱,不能耗太久了。快些与我回房。”
心妍脸上莫名一热,看看众人朝她投来祈求的目光,心想这些人也只是仗势欺人、要对颜泽雅谄媚,并没有多大过错,她自认命苦,也倒不必追究了。
“其余的人,便都放了吧。”
杨骜微微眯眸,心道这丫头同情心泛滥,让她断这家务事,必将折腾到天亮,轻声道:“依你。”
众女眷皆松了一口气。
不对!秦蕊眯眼想了想,自己因救下柳心妍,而逃过三爷的诛杀,而那九名妾室、三十几名仆婢动了三爷爱极恨极的女人,三爷绝不会依着柳心妍的意思饶过她们。
心妍得到他的允可,当即放心,腰身一紧,便被杨骜揽进怀中,只听他低沉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传了御医,来主卧。”
随即未再朝众人看去一眼,径自回到卧房将心妍安置在床上,五名御医为心妍看诊的空当,杨骜又折身出去在天候耳边交代了些什么。
心妍眼皮沉重,眨了眨眼便昏昏睡去。
五名御医正在为她施针灸活络血脉,忽闻柴房方向传来凄惨叫声,叫声十分短促,就像是挥刀将那叫声生生截断了一般。
杨骜回到屋内,坐在床沿,拉住心妍的手。淡淡看了看几名御医。
几人登觉心惊肉跳,“臣等明日便散出消息,睿王府闹了一场瘟疫。病死了多名女眷。”
时间飞逝,两个月已过
心妍起初病的一塌糊涂,病床前不乏人照顾,她并没发觉异样。
后来病渐渐好了,双眼能认得人了,便察觉一直照顾在病床前的人,竟是杨骜。暗自思忖,这两个月杨骜空置时间尤其的多,似乎只要她睁开眼睛的一瞬,便能见到他或是歪在椅上,或是趴在床边,或是和衣靠在床沿守着她。
难道他一天到晚都守在她身边?心妍哪知她养病期间,白天睡的极多,往往早上吃了药便沉沉睡了,直到晚上才能醒来。
而杨骜便在她早上闭眼一瞬,便出府去应酬吉恩国来使无常、黑白等人,宫宴、游湖、听戏一整天很快便过去,傍晚匆匆赶回了睿王府便又来到她的身畔,正巧是她悠悠转醒的时候。
是以心妍会觉得这人时时刻刻都陪在她的身边。
这天她也是睡意正酣,忽觉一阵冷风袭进领口,打了一个寒噤,便睁开了眼,两月来习惯性的找那一张青茬满面的脸颊,却是望之不到。
环顾四望,周遭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
这里冰雪覆盖、树上挂满冰琉璃,这是哪里?
心妍揉揉双眼,仔细的看了,原来这里是一处雪峰顶,她正倚在一株数人合抱的花树上,脚边卧着两只一人高的白毛狐狸,狐狸肚子温热,贴着她的腿边,正巧给她取暖。
她见这两只白狐对她极是亲热,是以并不害怕,站起身来,走到雪崖边,放目眺看,东方远处,红霞满天,一轮日头正冉冉升起,薄雾缭绕,恍若仙境。
正要双手搁在嘴巴,大声叫唤一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后喝道:“不要命了?给我退回几步。”
这道声音太过突如其来,心妍身子猛地一颤,转回身去,见到杨骜身穿一袭青玉色衣衫,翩翩站在几尺外,薄薄红霞在他脸上晕出妖娆邪魅的光。
忽然见他往前迈了一步。
兴许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他进,她就退。心妍莫名其妙的脚步一踉,稀里哗啦就要往崖底仰去。
杨骜丢了手中刚刚去取来的为她驱寒用的毯子,纵身便要揽住她的腰肢。
心妍瞧他来势劲猛,生怕被他撞下崖去,手一伸,捞住了垂在崖边的花树枯枝,身子一荡,便跳在了崖里侧三尺的地方。
杨骜急忙收住脚步,不料地面覆有冰雪,他脚后跟、脚尖直打滑,东倒西歪便要冲下崖去。
心妍张大双眼,眼珠从左跟到右,眼睁睁见那位从没出过丑的男人,从她眼前十分诙谐的滑过。
眼看杨骜就要破崖跳出,两只狐狸纵蹄跑上,叼住了他两条小腿,杨骜闷哼一声,趴在地上,被两只白狐拖回了崖内。
心妍极没同情心的咧嘴呵呵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