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要哭去院外哭去,别在这里扫大家的兴。”杨煜见她满脸苦楚,立即不悦冷喝。
聂白薇嘴巴撅起,“你一直偷看我么?不然怎么知道我要哭?”
杨煜斜她一眼,不再理会。随即想到,三哥怎会问及相思丸,咦,莫非三哥想要那相思丸,为了什么,妍?
听到相思丸还在,杨骜心中一宽,“吉恩国太后福与天齐,定能盼到与儿媳相见的一天。”
“骜儿!”杨德广一声纵喝,扯了扯杨骜的衣袖,不是让他想办法回绝吉恩提亲之意,他怎么应下了?
杨骜压下皇帝的手,颔首示意他放心,随即对黑白、无常莞尔一笑。
“公主出嫁、非同小可。两位方才说吉恩王在万里大漠铺作一条两丈宽的金道。小王身为玲珑的哥哥,自该为她做点什么,论金银自是不能跟吉恩王比的了,不过在下自忖存了些砖头块,白亮亮的铺在地上也甚是好看。便将那万里金道再扩宽三丈,到时公主出嫁,身为娘家哥哥也没有亏待了她。”
杨煜大惊,“三哥,你……你要命人用冰水晶铺路?”
桌边众人同时脸上神色特异,都说睿王商号遍布周遭十数国,富可敌国,可谁也不曾想到他竟富到随口便可颠覆数十座城池的地步。
贾信又一次将酒水洒在杨德广身上,这次他惊得只看到杨德广的嘴动了一动,像是在骂他,他却是没有听到皇帝说了什么。心中不禁苦思冥想,三爷用冰水晶铺路,为的是怕颠簸那名即将要替嫁远国的女子?那女子是谁?莫非……莫非是……转念又想,那么替嫁和三爷询问相思丸又有什么联系?
杨骜淡淡道,“身外之物,不足道的东西。只是工程浩大,诸位使节还要在苍穹国多耽搁数月。顺便看看雪山顶的日出日落。那景致大漠是看不到的。”
黑白、无常见提亲之事顺利达成,连声应道:“好事多磨难,我家大公子已经等了将近半年,便也不差再等上几月。”
杨骜执杯,“请,喝酒。”
宫宴连摆五日。
杨骜第五日晚回到睿王府时,已经过了中夜。
府门守夜小童,远远见杨骜下了马车,忙迎上来搀扶。
杨骜已经醉酒,挥退小童,脚步蹒跚来到主卧前。
见屋中灯火熄灭,屋外无人看守,虽脑中酒力浓重,可心中依旧清醒,推门进屋,唤道:“妍儿。”
屋内静静悄悄无人答话。
他顾不得燃着烛火,摸黑举步,膝盖撞倒几个大椅,走到床边,伸手往床上探去,触手之处冰凉刺骨,显然床榻几天没人睡过。当即怒道:“府里人都死绝了?”
长廊尽头传来急促脚步声,程天骄、程天骄疾步奔来,叫道:“王王爷,听我们解释……我们是有好好看守着心妍,可那天您刚走……”
“她在哪?”不等两人说完,杨骜已经冷声询问。
天骄一凛,知道王爷问的那人是心妍,颤声道:“柴……柴房。爷,天黑路滑,您等属下给您挑个灯笼。”
天骄‘柴房’两字才说出口,杨骜身影已经出了卧房门,他在睿王府走了大半周,来到角落里的柴房前,窗内有弱弱灯光,他心中猛然提起,脚步竟放的缓了。
走到窗边便停了下来,他身量极高,那窗子低,于是便清清楚楚看到屋里景象。
他从不知道柴房这地方是这般脏乱,这么多年,他从没来过。
满地被劈成块的木柴,一堆枯叶乱枝。
地上铺着一张草席,草席边放着一个碎了一半的瓷碗,瓷碗里还剩半碗水,水面飘着一层黑灰。
心妍静静躺在草席上,身上甚至没有盖个薄薄的毯子。蜷缩一团,瑟瑟发抖。
谁有胆来告诉他,柳心妍喝的是那烂碗当中的水?
杨骜气怒难当,眼眶涨涩酸痛,拳头颤抖不已。
瞥眼间,看到了心妍裤裙之上黑血已经干涸,他双眼之中立时滚过泪迹。
谁敢来告诉他,过去五日,柳心妍没有就医!
草芽从厨房端来半碗剩饭,走到门边见到睿王,当即哭了起来。
“三爷,她们不让医女给主子看病,宋医女死活不从,拼了命要给主子止血,却被她们打得仅剩下一口气,宋医女再要说话,便被人把舌头割掉了。她们还不给主子饭吃,不给她水喝。她们……她们说贱婢不配吃王府的饭,不配喝王府的水。她们还不准天候、天骄去宫里请你,说若是天候、天骄离开府门一步,便……便将主子杀了。”
“名字。”
杨骜轻吐两个字,走进柴房,将沉沉睡着的心妍抱在怀中,伸手触了她的额头,烫如热炭。
草芽道:“王妃,还有……还有各位妾室,还有诸位丫头,还有……还有颜府派来的数十奴婢。”
杨骜眸光一冷,“将这些人,通通带来。”
草芽身子一震,“是!”拔脚去了。
杨骜低下头来,心妍正张着两只大眼怔怔盯着他。
他眸光涌动,伸手要触她脸颊。
她骇得别开脸去,“你别碰我,被你碰到了,会痛……”
杨骜这一生听到的拒绝的话都是出自她的口中。她虽别过了脸,他却分并不打算放过她,手指尖向前送了几寸,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肌肤,忽见冷光一闪,她正握了一把匕首朝她心房刺去。
“匕首放下,我不碰你。”
‘你’字出口的一瞬,他已经五指钳住她手腕,稍一使力,迫她丢开了匕首,呛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半碗脏水之内,水珠四溢。
杨骜心中闷堵,她宁可死也不让他碰,她因孩子之事,还有以往种种恨透了他,从没觉得得到一个女人如此难。
天候走进门来。“爷,人都带到了,跪在柴房外院落中,等爷发落。”
杨骜退下身上棉袍裹住心妍单薄身子,仅着一件单薄里衣,抱起心妍走去院中。
两个侍卫抬来大椅,放在柴房外长廊当中。
杨骜坐在椅中,扫视一眼跪在院中的十名妾室,三十余名仆婢。看到后来,眉头蹙起。“人没来齐。”
天骄忙上前。“方才去北边院子要带王妃过来此处,小婢说三王妃今日一早便被颜相接回府中休养了,说是颜夫人想念女儿,要亲自照顾。”
杨骜点了点头,“你去走一趟颜府,告诉泽雅,让她安心在颜府休养。睿王府一切大小事宜,她不必操心。静等本王亲自去接她。”
王爷这话说的有技巧,若是他一辈子不去接三王妃,三王妃是决计不好自行回来睿王府的,那不等于将她休下堂?天骄道:“是。”出府去了。
四十几人跪在院中,雪势极猛,不多时便在众人发顶、肩头落上厚厚一层积雪。八十几只眼睛纷纷看向睿王怀中女子,她身子被王爷的长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细碎的头发,和一双紧紧闭起的眼睛。像是挨饿受冻多日,此时在王爷怀里才得一点温暖,倦极睡着了。
“本王平日待你们不薄,素来认为你们懂事听话,故而对你们称得上体贴入微。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杨骜冷冷勾唇,“本王的话,在睿王府,全没半分效力。”
女眷无不骇然,知道王爷所指她们私自刁难柳心妍一事。
五夫人斗胆道:“三爷,我们见您为了三王妃而对这贱婢……啊!”
噗的一声,利刃已经穿透五夫人的心房,她身子一晃,倒地毙命,鲜红的血将地上白雪浸成赤红。
众女眷大声惊呼,纷纷挪动双膝朝两侧退开,惊骇的望向睿王,仅因五夫人以‘贱婢’二字称呼柳氏,便被王爷投出利刃,一剑透胸,刺死了。
杨骜缓缓放下左手,环在心妍的腰上。
心妍在他方才投出长剑的一瞬,被惊的醒了过来。
杨骜轻轻道:“你休息就好,没你的事。”
心妍扭头瞧见地上躺着一具死尸,死尸心口那柄宝剑正是杨骜的,不禁吃了一惊,他轻而易举的便杀了一个陪在他身边几年的女人,对他恐惧之情大增。那五夫人是南方小国的一个郡主,便这样死在丈夫的手中了。
“方才,玉珠未说完的话,谁接着说?”杨骜见心妍眼露惧色,手掌遮住她的双眼。
七夫人战战巍巍的道:“方才五姐的意思是,我们几人见王爷为了给三王妃报丧子之仇,而对十一妹妹绝情极了,便斗胆思忖要为王妃出一口气,这才……这才要赶十一妹妹出府去!”
杨骜状似温柔的抿唇笑了一笑,“夏沫,你们做的不错。”低头打量心妍,“是该将她赶出府去。”
心妍鼻尖酸涩,虽然被他紧搂在怀,仍觉跟他相隔万水千山。
众人迷惑不解,方才王爷不是连五夫人出口骂柳心妍‘贱婢’都不允许,又怎会夸赞诸位赶柳心妍出府是做的不错?
“本王当重赏诸位夫人,不知要将她驱出府去的,都有谁?”
诸位妾室听到王爷声音平静,就像平日和颜悦色时候是一样的,于是便稍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