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有容手中攥着一根筷子粗细的铁链子。或有丈许长短,宽宽松松的在她纤秀的手掌中缠了几圈。铁链一头垂着个寒光闪闪的长钩,另一头连着一枚青面獠牙不知其名的鬼头饰物栩栩如生样子的颇为瘆人。
二人沿着方才喜闻乐见一旁的小道走了半盏茶的时间面前出现了一个岔路。
至于喜闻乐见他们早在二里路之前便被阳气侵袭的痛苦不堪,宁有容于心不忍便让他们去林子外等了。
“东面那条是通往东顾潭,西面那条呢是通往西沟子村。这是刚才乐见说的,有容没有记错吧?”宁有容扯起手上寒光闪闪的铁链子把弄了几下道。
宁有容手上铁链名为索魂子,乃是冥府特制的法器。其上附有冥府印记,那些凡俗的鬼魂在索魂子的威力下将变得软弱无力、无所遁形。
故而索魂子也成了阴差的标志性法器了。
此时若是有哪个孤魂野鬼的遇着了拿着索魂子的宁有容,怕是一个照面便得吓得跪下求饶了。
“不错,听乐见说那人叫宋有德。其当初枉死在了那东顾潭中,因死时怨气颇深,死后魂魄戾气不浅如今已成凶鬼,却在东顾潭的阳气笼罩下才不能出来行凶作怪。
只不过按理说如此凶煞的魂魄已然非属俗类了,冥府却为何只派了喜闻乐见这俩最喽啰的阴差来走这趟差事呢?
若来的是牛头马面这类阴神中的精英,东顾潭的这点阳气又岂能难的住那二位最少也是金丹乃至结婴境界的上差呢?”吴用虽然是在和宁有容说话,不过后面的话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心中也确实有些疑惑为什么冥府会派两个对此事明显力有不逮的阴差来接这趟差事。
“有容也不知道。可能牛头马面们都忙不过来呗。嘻嘻,现在有我阳间外聘勾魂使者宁有容在此,岂容那小小阴魂逞凶作恶?先生,走吧,到了地方就都交给我就行了。咱不惧阳气更有这索魂子在手,什么凶魂还不都是手到擒来?”宁有容甩着手中的索魂子呜呜直响,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到时候就看你的了。”吴用见状笑着捧道。
一路往东顾潭的方向行进,发现这小路上深深浅浅的留有很多散乱的车辙印。
道路两旁还散落着不少石料和成堆的泥沙。好像前方什么地方在施工建造什么东西。
吴用心中不由疑惑这里明明远离村庄城镇,附近多是山间开辟出来的耕地,东顾潭已是荒野更是少有人烟,能在这个地方造什么东西呢?心中一时想不明白,只好继续前进一探究竟。
又走了近盏茶时间,翻过一个小土坡二人面前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泊幽深如镜的潭水,四周矮山环抱,草木错杂。
本是二月初春时节,此方间便是绿意更盛,春色较他处逾浓。
二人来到水边张望了一阵,发现这所谓阳泉老渊之地乍看去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也只是个植被茂盛,水中虫鱼顽戏,万物好生长的所在罢了。
谷间也有一缕缕清流从四方汇入潭中,溪水里鱼豆隐现,只是细看潭水中却无什么虫鱼踪迹略显寂静。
吴用沿着车辙再行了一段,终于看到了不远处一个正在开挖的丈许宽的小水渠。一旁还散落着一些石料与工具。
水渠虽然尚未与潭水凿通,但是已经砌好的渠道自林间幽幽往南而去不知通往何处。只知那边应该是个村庄与一片新开的耕田。
“先生,现在我们怎么做?”宁有容到了地方之却发现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的向吴用问道。那个凶魂此时隐在潭中又该如何锁拿?
“待我念个咒迫它出来,你看准时机将其锁了我们便回转罢。这个地方虽然阳气浓郁,可我却总觉得这潭水让人有些压抑。”吴用皱起眉头转头四顾一番并无发现,开口道。
“先生不说我还不觉得,您这么一说有容好像也觉得这个地方有些怪怪的。这么大的潭里竟然一条鱼都看不到,刚才外面还挺多小鸟飞来飞去的,到这儿却一只都不见了。可能是因为潭下那个凶魂的缘故吧。”宁有容略有迟疑道。
“或许吧。”吴用随口应下,便作势定神掐指捻了个最近才学练熟悉的法咒,也是他开光期后才能施展的“杀鬼咒”。
施法时吴用整个人泛出一种肃穆萧杀的气质让人不敢小瞧。
掐着法诀的双手不断变化手印,指尖金光暗敛一股无名的气势荡漾开去十数丈远。
东顾潭水自岸旁吴用所在之地泛起层层浅波一直向对岸蔓延而去。
宁有容攥着索魂子的掌心因为流了手汗此时变的滑腻腻的,其双眼紧紧的盯着东顾潭的水面随时准备好祭出索魂子,此时就等凶魂露头了。
吴用忽然毫无预兆的瞬间停下了未曾施展完毕的杀鬼咒。
东顾潭的水面因吴用方才施法而荡起的微波却不仅没有平息,甚至振荡着迸射出更强烈的浪花来。
这回波浪却不是从吴用脚下散出,而是自东顾潭中心的位置向四周发散开来。
看着潭面的异样,吴用眼中闪过一瞬的疑惑。却果断的拉起宁有容的臂膀往后急速退十几丈,远离了潭水后方才停下死死地盯住了水面。
“啊先生!怎么了?”宁有容正经张着要抓凶魂呢,却忽然被吴用一下子扯出这么远,几乎都是被一路拖过来的。吓得都还没回过神来,只是愣愣的问道。
“嘘!不对劲。”吴用盯着潭水正色道。
“刚才凶魂不是都要被先生逼出来了吗?我都紧张死了,有什么不对劲吗?”此时宁有容也看向东顾潭,除了潭面上的浪花越来越大,却不见有其他异样,只当是水地的冤魂要被逼出来了。
“凶魂闹不出这么大动静,我俩此番怕是被那两个阴差给耍了。”吴用面色沉沉道。
“啊?您是说这潭住的不是凶魂?这二人真是可恶!亏我这么好心的帮他们。
不过先生,这潭中若不是凶魂那是什么?要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话怎么办,我们还不跑吗?”宁有容连珠炮般的说了一大串,却发现先生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只是一直盯着潭中眼睛都不眨一下。
宁有容也只好再次看向潭中,看来自己的索魂子此时应该是派不上用场了,关键时候还是得靠先生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宁有容对吴用还是一万个放心的。
东顾潭水面不过千丈方圆,却是个长年阳气充溢的奇潭宝地。
此时潭面的浪花层层叠叠的已经打上了岸来,潭心处忽然冒出几股硕大水泡来。
吴用二人虽说退去十数丈,潭中的景象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三五次水泡涌过后,自潭心处竟升起一大股不落的涌泉来。只从中间便摇摇摆摆的游出了一尾红色的大鱼来。
这大鱼头尾或有两三丈长短,足足井口般的粗细,唇宽无须,眼中还蕴着神光。赤红金边的鳞片比人掌宽,鳍尾如刀似剑的寒意逼人。
“你是个有法力的,什么来路?!”不曾想这大鱼此时竟然口吐人言,已然是个小有道行的精怪之属。
吴用闻言心中惊异难止。
只见这条大红鱼离着水面几尺似是腾空而起,扑腾之时四周浪头汹涌激荡颇有气势。
此时硕大的眼珠盯着吴用二人,其中仿佛蕴含着摄人心魄的怒意。
“但问一次!尔是何来路!“大鱼再次呵斥道,声浪如滚雷般阵阵袭来。
吴用还好,虽是个面不改色,可心中却在急急考虑着对策。
然而宁有容在大鱼出现的时候便已吓得花容失色,此时小脸煞白,双手抱着吴用的手臂,只敢偷偷打量着鱼怪瑟瑟发抖不敢发声。
“贫道乃天南桐柏宫如常真人门下弟子,道号宫梨。“吴用还不没想到什么办法,可眼看再不说话便要糟糕,于是只好正色道。
虽然此番把自己的师傅和门派都搬了出来,不过吴用却不怎么相信一个山野精怪还能被自己的门派所震慑到了。
”混不管你哪处道观,何方人士。如今你在此施法扰了某的修行,此事却不能就此善了。“大鱼言罢却不由人分说,哗啦啦的便掀起了一个几人高的浪头向吴用二人席卷而来。
这就是妖魔了,一言不合便是暴戾恣睢,弱小的性命在妖魔的眼中又和花鸟鱼虫何异?或许在他们眼中只有他们自己的性命才算是性命吧。
眼看浪头袭面而来,吴用迅速掐诀施法带着宁有容往后急闪而去。
几个眨眼间便又退去十数丈,却也堪堪避过了拍下的浪头。
虽说是躲过了,可二人此时却成了两只地道的落汤鸡。
不过吴用心中却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这鱼怪看似气势不凡,可卷来的浪头却也只是普通的水浪罢了。
就算被正中了只不过是吃些皮肉痛苦而已,吴用心中稍定。
“两条腿也能跑这么快?!快说!来这东顾潭是何目的?难道是那些凡人请来的帮手吗?那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此事可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鱼怪见一招未中并未气恼,却又厉声怪叫道。
“我二人来此本是为了锁拿潭中一条凶魂前去投胎,贫道施了法咒不知却竟惊了你这鱼精。”吴用不咸不淡的答道。
被洗的如此狼狈,虽然其面上不曾表现出来,心中却是有些恼怒这鱼精让自己在宁有容这个小粉丝面前丢了脸面。转头一看,还好。宁有容此时还没从那从天而降的大浪的惊吓中反映过来呢。正哆哆嗦嗦的抱着自己的手臂,甚至隐隐还可以感受到其胸前传来的丝丝暖意。
”别他娘的鱼精鱼精的,某家也是个有名姓的。某家赤玉胭脂鱼精,今东顾潭主事是也。“大鱼怪言罢后一个摇身便化作了一个鱼脸人身,披鳞带甲的修长男子模样。此时伫立浪头,双手还杵着个丈八玄铁长枪,看上去煞是威风。
”哎呀!难怪我刚才看着那条大鱼居然有些眼熟,原来是胭脂鱼成精了呀!胭脂鱼烤来吃最好吃了,就是刺多了点是真的……“宁有容越说声音越轻,好像发现现在这个关头说这个有些不合适。
吴用也是无奈的看了这位一眼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队友。
再看那胭脂鱼精,脸上都是红色的鳞片,眼睛也小到了远远望去根本找不到。可吴用却一点也不难感觉到它此时体内的怒气,黑色玄铁长枪开始颤抖,握着长枪的手指咯吱咯吱的作响。
吴用心知若是这个胭脂鱼精不先冷静下来,接下来怕是会更麻烦。可是对于自己的近战能力吴用是一点信心也无,更何况还有宁有容这个拖油瓶,此时又如何能让其近身。
这胭脂鱼精虽说是个精怪,却应该还不成气候。于是吴用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不紧不慢的从袖口摸出了一个上勾七星的玄色令牌来,大喝道:“山神土地,速来助阵!“
一股旋风骤起、一阵山石震动。
潭边闪过一道白光,从中便转转悠悠的现出两个身影来。
”湖口县土地魏黄虎在此!“
来者青衫皂履面白无须,中年男子模样。
”石钟山山神丁牧臣在此!“
来者黄袍素带慈眉大耳,是个慈祥老者模样。
”不知道长相召有何贵干?“二人自报家门后一同齐齐向吴用作揖道。
“二位前辈且留神身后!“吴用来不及寒暄大喝道,惊见那胭脂鱼精瞬间就打了个浪头冲天而起一看竟有十数丈高远。其借着浪头拍下的气势的同时双手持着玄铁枪挽了个枪花便往四人所在之地直直冲杀下来。
“道长莫慌,且看吾等神通!“山神土地见这鱼精来势汹汹,眼看大浪滔天已是避无可避,二人双躯一震后只听得”通!通!通!“三声炸响震彻山谷!须臾间竟已在四人所在之地立起了一座尖顶的石屋!
比之前大了不止三五倍的大浪连带着化作人形的赤玉胭脂鱼精打在石屋之上竟然硬是不能将其撼动一分来。
这鱼精骤见凭空闪现的石屋牢不可破也知不可硬击,落在石屋上虽怒火中烧竟却是一时拿几人没了办法。
“里面的人听了!某乃这东顾潭主事赤玉胭脂鱼精是也!尔等不顾警示竟然还拉帮结伙的来此闹事扰某修行!真真的该杀!还不速速出来受死也!“外面的胭脂鱼精扯着个破锣嗓子骂嚷着。
”道长请了!“
“二位前辈请了!“
不顾外面鱼精的吵嚷个不休,里面却是一片和谐的寒暄。
“此番打扰二位,本是不该。然这鱼精凶恶,贫道不堪与其对仗只好行此下策,还望二位多多见谅。不知两位前辈可知此獠来路?竟能占着宝地如此凶嚣?“吴用行了一礼向二人询问道。
山神土地二人闻言之后相互对视了一眼,似是有些为难。
最后还是那个山神老者丁牧臣咬了咬牙叹了口气,上前了一步来将这鱼精的来路说了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