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个开光期的修士毫不掩饰自身修为的站在面前,吴用哪怕看之不透却也能感应出几分其中的差距。
不过此时眼前的小楼中透露出来的气息已然强大到吴用不敢妄动分毫的地步,这个气息很显然并没有受到压制,说明那个强大的存在并没想掩饰自己的存在乃至修为。
若是在同等修为的修士眼中,这种态度已经算得上挑衅了。
吴用心中第一次感到了慌张,先前哪怕见到神话中的神仙高人其也不曾感到一丝惧意,更多的还是新奇与感叹。
然而一旦遇到了这种未知的强大,吴用本能的就感到了紧张。难道张府的人寻自己帮忙与面前这个强大的气息有关?自己的那点修为与之判若云泥还能有自己帮忙的份?其中八成有什么蹊跷,自己还是得小心行事才行。
既然老天给自己换了个存档,咱总得玩出个人模狗样来给老天看看不是吗?
“宫梨道长?”张若虚见吴用来到此处后就怔怔出神,于是出言询问道。
“既然张公引贫道到了地方,有何事但请直言吧。“吴用也不解释,只想尽快弄清楚眼前的事情,现在他的心情已经感到了一丝压抑。
“道长莫急,既然来到了此处某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道长请进吧,佑容在里面等您。”张若虚闻言吁了口气,却还是语气沉重道。
“佑容?”听见佑容的名字吴用心中一震,来时路上确实经常听佑容说起她的师傅。
其师马道人道号“净流”,平日里喜欢与那些文人墨客混迹在一起,对宁佑容的修炼上的所谓的教导暂时也仅是督促其勤学道藏。
此时听说佑容就在屋内,那个强大的气息或许就是她的师傅净流道人了。虽说二人并无过节,只是那赤裸裸强大的气息还是让吴用感到心悸,心下决定就算进去也得多做一手准备才行。
“张公可否先与贫道就近安排一间静室?贫道片刻便回。”吴用开口问道。
“静室是有,只是此事刻不容缓还望道长能够成全。“张若虚急道。
“贫道自有安排。”吴用的语气坚定的不容否认。
“这!诶~好吧,这屋后就有一处庐舍。道长请!”张若虚知道修道中人脾气古怪,自己也见过不少,所以此时还是顺着来吧。
这是一座外观看上去并不显眼的茅庐,但是进入之后才发现里面是另有乾坤。数个精致的蒲团随意摆放,浓郁的上好檀香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让人的呼吸为之一窒。这间静室平日应是净流道人与人坐而论道讨论学问之所罢。
吴用随意寻了个蒲团盘腿坐下,从百宝囊中拿出了一个精美的令牌,上着七星相映。正是沧角师叔的好宝贝”浩瀚七星令“。
吴用捻诀施法,无需几个弹指的时间只见屋内神光大亮自神光中落下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神仙来。
无名风起,老神仙雪白的须发飞扬。飞落时也是足不点地在屋内腾云驾雾。
面容和蔼的老神仙衣着素色白衫,头戴儒士纶巾插着一根碧玉长簪显得高明出尘,此时正望着吴用笑而不言。
”晚辈桐柏宫如常真人门下弟子吴用见过明灵公老爷。“吴用见来者竟然是他,不由连忙恭敬的稽首道。
原来此人乃江南东道一十九州七十八县都城隍,阴司冥主赦封的正神明灵公大神。
其掌管一省善恶赏罚,俾幽明举之职。
生前为南朝名士陶弘景,今号华阳真人是也。
身兼一代名医、千古名臣美誉于一身。
说其是神仙版的高官也不为过,而且是执掌生杀轮回大权霸道型的那种。
虽然看上去是个挺和蔼的老神仙,只是谁知道他平日批了多少人命条子。只知道这是其职责所在肯定少不了就是了。
”原来桐柏宫高徒,老朽此时是不是也要俯首听命呐?“华阳真人看着吴用不阴不阳的冷笑道。
”岂敢!晚辈胆大妄为还望前辈海涵。“吴用一听就知道要遭,连忙正色行礼道。
”罢了,你这破牌子使唤个山神土地还差不多。再拿我这晃悠来晃悠去,就掰断了去。
余姚时老夫便知道你了,一千里的路叫了十六个土地,九位山神,八城城隍与你聊天。老夫没数错吧?“华阳真人没好气的道。
”这,没,没错。其实晚辈也记不清了……实在惭愧。“吴用此时态度就像小孩一样一样在认错,心里也实在有些窘迫。
”说罢,这次又是何事?莫不是也要老夫与你扯扯皮?“华阳真人没好气的哼道。
”呃,本不敢打扰陶灵公您尊驾。只是此次确实是有要事……“吴用就把自己一路受人相助此时想帮人家忙却发现有个自己感到害怕的高手在屋子里,压根连门都不敢进的事一一相告,这才劳请老神仙您出马帮忙照应。
”我当何事。你只管自顾去罢,老夫暗中照料便是。“华阳真人直接爽快的答应了吴用的请求,只是这前后态度的转变让吴用有些捉摸不透,不过神仙是不会说谎的既然答应了自然会说道做到的,所以吴用这才放下了心来。
”陶灵公大人大量晚辈实在敬佩,今日相助之情吴用铭记心中,他日必有所报。“吴用连忙稽首道,抬头时却发现眼前的华阳真人已经没了踪影。
略一迟疑,吴用转身就往前面小楼行去。
说了半天其实二人对话也不过区区几分钟时间,出来门外张若虚正来回的跺着步显得心中有些焦躁不安。
见吴用出来连忙上前恭敬的问道是否已经准备好了,见吴用点头示意其连忙振作起来带着吴用往前屋走去。
吴用又来到了方才的小楼前,之前让其感到心悸的气息此时隐约的淡了一些下来。
虽然还是强大到让人心慌,但是自己身后有个陶灵公坐镇呢,吴用咬了咬牙根还是往里走去。
也没有敲门,吴用迈步就往里走。
屋里如同外面一样的简单朴素,一张竹床上盘腿坐着一个银须及胸的耄耋老人。
高高的道髻上一根木质的簪子看上去奇异不凡。只见老人此时正笑脸盈盈的望着自己,一旁地上一个蒲团上跌坐着一个纤瘦的身影,不是佑容还有谁。只是佑容此时却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哪怕吴用进来也不曾感受到。
“来,小友请坐。”老者指向另一个蒲团向吴用和蔼道。
“晚辈天南桐柏宫如常真人门下弟子吴用见过前辈。”吴用还是觉得自己站着舒服一些,于是只站着稽首恭敬道。
“天南桐柏宫?小友果然是出自名门大派。如常真人高名老朽久仰矣。”亲耳听见吴用承认自己是天南桐柏宫的弟子,老者心中不由一震,感叹道。
“哪里,前辈过誉了。”一时也摸不准这老道有什么目的,吴用也不温不火道。
“既然是桐柏宫弟子,不知小友可有信物?”老道询问道。
“此物便是。”吴用自袖口内拿出一块红色牌子,上刻纂体的桐柏二字,材料非金非木却轻盈若无物,色暗而不沾光华。
“是了,曾经有幸见过一位贵派行走,故而识得此物。”老者心中一松,欣喜道。
“张公寻我甚急言道前辈有要事需要在下相助,问之却不肯言及何事。若是力所能及之事晚辈自然不敢推辞。还请前辈明示。”吴用担心的看了看打坐一旁的佑容说道。
老者见吴用心中放不下宁佑容心中稍感宽慰,和蔼的对吴用道:”老夫马环丘,表字及则。晋咸康年间修道至今庸庸碌碌三百载矣,道号净流。数百年间也曾加入过一些小门小派以为立锥之地。然而不知是他们命短还是老夫命长,这些门派最后都泯然与世了。”
马道人好像回想起了一些往事,说话间唏嘘不已。
”三百载岁月匆匆,数十载之前老夫的修为就已经不再增长分毫了。这对一个修道之人来说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消息啊。只好成天的与那些曾经在老夫眼中只是凡夫俗子的文人墨客们谈天论道,乐在其中,茫然沉沦。“说罢欣慰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宁佑容又道:”直到遇见了有容这丫头。“
”佑容?“吴用疑惑道。
”是有容,宁有容。是十三年前于检肃桥旁拾到的一个可怜儿,时至深秋夜风萧瑟,小脸冻得煞白,在襁褓之中瑟缩不已。
老夫心有不忍,便收养了下来。孤苦修行三百载,那些徒儿们一个个由我亲自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就不曾打算再教她修行了,成年之后寻个好人家嫁了便是。可是到了六岁时老夫竟然发现这丫头有过目成诵的天赋,性格也是伶俐可人,老夫再不敢暴遣天物,便将收集了数百年的道藏予之开蒙。“马道人回想起宁佑容的往事,话显然多了起来。
三年前老夫便知道凭有容的天赋已经可以筑基了,只是那时她尚且年幼怕她心性不定。便扯了个谎拖了几年好令其稳固根基,修心定性。奈何老夫大限将至,本以为无法亲眼看着有容踏入修仙之路的那一天了。便命其与张氏同行回金陵,按理回府之日尚需三天。
届时老夫已然尸解而去,不愿二人相见后徒增伤悲。只是听说道友这一路紧赶慢赶,争分夺秒省去了几日行程。这便打乱了老夫的算盘了。”马道人佯作气闷道。
“啊!前辈恕罪,晚辈本有急事时间紧迫,实在是无心之失。不过前辈若有吩咐晚辈莫不敢辞。”吴用这才知道此事原委,心中不由深感愧疚。
自己与宁有容相处才十几日便建立了一种不浅的兄妹之情,更何况老前辈与其朝夕相处十数载。更是看着她长大的师傅,这份离情定难解怀。
“天意如此,罢了。”马道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有容十七岁筑基,过目不忘聪颖过人。这种资质你桐柏宫有几人?“
吴用想了一会儿道:”曾经的前辈晚辈不知道,如今的十七代弟子中如有容这般天赋的有八人。“
”八,八……只有八人吗?“初闻时马道人显然被惊骇到了,只是语气一转便冷静下来装作当然道。
”如此天资,百里无一。十七代弟子的天资在门中已然千年难遇。“吴用认真道。
”老夫直言了,老夫尸解后有容能否入你桐柏宫门下。“马道人此时脸上烧得慌,肚子里打了很多的腹稿都不去啰嗦了便直接问道。
”桐柏宫收徒有三:心性为上、资质为中、身世为下。“吴用说罢看了一眼一旁的宁有容,想了一会儿道:”有容可由贫道引荐入门,听课三年后可入各位师叔门下修行。“
”当真?“没想到桐柏宫这么大的门派收徒弟竟然只看如此三条,马道人眼神一亮振奋道。
”岂敢妄言。“吴用郑重道。
”哈哈哈,好好好。我说你这家伙就是瞎操心,你家有容丫头天资过人,如此好的苗子,哪个门派不是争着抢着要的?倒是这小子竟然还是个师叔辈的十六代弟子,这是你我都没想到的吧。“忽然身后一阵暖风骤起,就听得一个老者爽朗道。
原来是方才隐在暗中的陶灵公在屋内现了身,落在窗前抚手笑道。
”陶灵公这事您也知道?“吴用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还是疑惑道。
”老夫在俗世时便与这家伙认识了。只是初识时他已是个筑基道士,老夫时任白下县令,一个芝麻小官自然入不得其法眼。后来老夫官至东晋朝奉请,陪读诸王时又与其有几年交集。后老夫死后得天恩赐,受封明灵公,数百年来坐镇一方,掌一省阴阳事。
这家伙机缘造化之下后来也有了合心期的修为,得寿三百。老夫与其也算有数百载的交情,深知及则兄一生坦荡潇洒,生死早已看开,却未曾想末了还留下个憾事。“
陶灵公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宁有容感慨道:”就是有容这个丫头,有容如今既然筑基了自然就得寻个好出路才是。
穷山恶水之地是决然不会去的,名门大派也无有门路。
小道友一路随行,助有容筑基后还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这一切冥冥之中想必自有天意吧。”华阳真人一番话终于让吴用心头一松,这事儿既然明白了事情真相,吴用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两位前辈放心,此事易而。”吴用朗声道。
“有小友此言老夫心中甚慰,庸碌一生,无有为报。唯有些俗物相赠以为礼谢。还望小友莫要推辞。”说罢马道人自怀中取出一只灰色的百宝囊,随手丢给了吴用。
吴用接过郑重的放入袖中,不去多看一眼。向马道人道:“前辈放心,有容与晚辈一见如故,相交甚欢。入门之事,对其事关紧要,晚辈自然竭力相助,不敢懈怠。前辈交代之物晚辈也会待其修为长进后原封不动的代为转交。”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道友且暂避片刻,老夫有事与有容交代。”马道人的气息开始变的紊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也渐生颓相,对着吴用无力的挥了挥手道。
“及则兄你麻烦我的事其实我一分力也没出便成了,小道友显然也不用我护法了。此番事了,本公去也。”华阳真人说罢一摆衣袖便凭空去了。
吴用闻言也自合门而出,望着屋内怔怔不语。遇到这段动人心魄的分别,对吴用的内心有所震动。
一刻钟后,屋内先前令吴用心悸的气息旋踵即逝,紧接着传来了一个女孩无力抽噎的声音。
张若虚与张氏最先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屋子,不一会便传来张若虚的痛呼声与张氏的呜咽声。
其实吴用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却不知道进去后该如何安慰宁有容,此时只好愣愣的站在门口望着里面哭成一团的宁有容和张氏,张若虚则背对着一切泪目的看向窗外,按着窗台的双手指节煞白。
显然马道人与几人的感情不浅。
马道人颓着头,道髻也歪斜的垂落,那根木头簪子却不知何时破碎了一地。
不得大道终成空,管你是筑基期的新晋,还是金丹乃至结婴期的高人。
若是踏不出临门一脚到头来终究是同样悲哀的结局。
自己筑基期的修为在仙人面前又与杀猪卖羊的凡人何异。
吴用浑身的法力随着的心境变化开始变得躁动不安。他诗图去压制却只激的法力更加狂暴,于是只好顺其自然按照功法运行起来。
吴用近一个月不曾修炼过的法力竟然开始缓缓的自动运行起来。
闭上双眼,顾不上其他,吴用开始不由自主得去感悟身体的变化。
仿佛每一处流转运动都带着无穷的吸引力,让人无法自拔。
当吴用睁开眼时,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并无改变,宁有容,张氏,张若虚,马道人。
难道刚才这番变化只是一瞬间?不过自己怎么感觉过去了很久似的。
不对,也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宁有容的身上多了一股神秘的雾气笼罩,让人看不清其修为。
张氏对宁有容的安慰显得很有诚意,张若虚的悲痛也更真实了。
竹床上的马道人,虽说已然仙逝,虽只是遗体却依旧让吴用感到心悸。
“小道友资质不凡啊,一朝有所感悟,竟然神气开光,眼中万物得以重生。不知此时有何感想?”此时身后传来了华阳真人的声音。
“前辈谬赞了,晚辈能够开光实属侥幸。本该欣喜之事,却奈何此时此却是兴致平平。”吴用神色无奈道。
“及则兄以桃木簪兵解,此时已经去地府报道了。老夫打过招呼,判官判定后会将其发来老夫麾下。届时老夫自然不会亏待他。只是与有容丫头却要阴阳两隔了,丫头修为不到时是难相见。
哪日有了那般修为,二人自然还有相见之时。”华阳真人老神在在的道。
“什么?如此说来净流道长竟然封神了?”吴用惊愕道,没想这种事还能走后门?
“封不封神那就得老判官怎么判了,不成神老夫麾下廿六司还能没有他一个位置?”华阳真人理所当然道,显然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罕见。
“晚辈宁有容,见过宫梨前辈。往后麻烦之处还望前辈多多见谅。”宁有容神色憔悴,从屋里出来对吴用深深的作了一揖道。
见宁有容出来行礼,吴用连忙上前虚扶,如今已然知道人家是女儿身,便不好再鲁莽了。
“你我只是继续走之前未走完的旅程罢了,何来麻烦。接下来一路上自有贫道照应,想必日后的事尊师已经与你交代了。”吴用试着宽慰道。
“多谢先生慷慨相助,有容此生定铭记在心不敢相忘。”宁有容感激道。
诸人听凭马道人遗愿,一把火点燃了整座小楼。一片火海中,宁有容再次哭的伤心欲绝,最后被张氏带去了它处厢房歇息。
吴用一朝顿悟得以开光,此时正是需要巩固修为的时候,故而决定在张府借住一晚。张若虚自无不允,为其安排了一个环境优美的独栋小院,虽是两样风景却与先前马道人的小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之后,华阳真人也没有再现过身。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张府上下抽噎声不绝,哀叹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