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晌午十分,伴着千里莺啼天际处响起初春的旱雷。
王政君候在昭阳殿殿门外处,刘骜与赵飞燕相处时间已长,赵飞燕能言善辩,刘骜又秉性软弱,王政君心怕刘骜会被她所劝动将此事作罢,越来越焦虑不安,索性先发制人。王政君唤道:“来人,把那杯酒赏给冯无方。”
宫女递来一杯清酒,冯无方知其中的厉害,自知死罪难逃,但他奢望能见到赵飞燕最后一面,然他却不能见她,那样只会落实王政君的口实。冯无方颤抖的接过毒酒,又渐渐放下,有一些话他不得不说。
王政君瞄了他,威胁道:“你不喝孤就送去给皇后。”
冯无方落下难舍难分的眼泪,咽喉里像塞着铅,如鲠在喉。他嘴唇微启,想王政君应允他最后一个请求。“启太后,微臣有一遗愿,想说与衔末。”
王政君看他还有什么可说,“准,不过孤也愿意倾听你的遗愿。”
从王政君的言辞中,冯无方体察到王政君对自己跟飞燕的私情确信不疑,那也没有什么好掩饰。他隐忍咽下一口气,转身面向低声哭泣的衔末,平平淡淡却很中肯的说道:“皇后若能大难不死,告诉她一定要好好活着,赵昭仪是她的亲妹妹,做姐姐的应有姐姐的度量去保函她,懂么?”
冯无方话语里透着无尽的柔情,双目脉脉含情,仿佛面对的不是衔末而是他的宜主。
衔末听得眼泪忍不住流落,在王政君眼底怯弱的点着头。
冯无方的遗言在王政君听来非常刺耳,她脸色越来越冷,眼眸的杀气也越来越重,她不服赵飞燕,这样的毒妇何德何能这么多人护着她。
冯无方说罢,如愿以偿的欣慰笑着,接过毒酒叩谢王政君:“谢太后恩赐,微臣确实口渴了。”
冯无方把毒酒一饮而尽,举起了空杯在王政君眼前一晃,展示与她一滴不剩的酒杯,说道:“太后痛恨皇后,微臣知道那是嫉恨,太后要剥夺皇后所有用的一切,太后要臣死,可惜臣心不改,愿为皇后死一千次一万次,做鬼也会护在皇后身边,恐怕不能让太后得偿所愿。无方向来懦弱,这是无方此生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
“你算什么东西。”王政君被冯无方一语道中,她恨赵飞燕的确不仅因为赵飞燕秽乱宫闱,而是她所拥有的一切,她曾轻而易举拥有了自己儿子全部的疼爱,又轻而易举的拿下天下女人可望不可即的后冠,她的一切都来得那么便宜,比起先皇待自己,叫她如何不嫉妒。
王政君怒火中烧,强抑住的脾气冷静下来,不屑的哼一口气,“你以为用激将法刺激孤,孤就会选择活生生的折磨赵飞燕而饶她不死?哼,孤当上皇后的时候你都还没出世,在孤面前耍心机,你还嫩。”
冯无方不由得好笑,怪不得母上大人老说自己憨厚,他终究是掩藏不住自己的意图。他腹中传来阵阵剧痛,他隐忍着,只抿了抿嘴,“陛下年长微臣五岁,太后册封皇后时微臣自然并未出身。”
公孙夫人见冯无方似要泣血的模样,命令侍卫道:“把他拖下去,别待会脏了太后的眼。”
于是两侍卫走上前把冯无方拖了下去。公孙夫人问道王政君:“太后,衔末这奴婢如何处置,是否让她传话与赵飞燕。”
王政君扬起嘴角:“冯无方的遗言会让她更痛苦,孤何乐不为。”
说罢,刘骜打开殿门滞愣的从殿里走出,目无定向。赵飞燕脸上藏不住喜悦隐隐动容,俯首跟在刘骜身后。王政君忙迎上前握住刘骜的臂腕,急问道:“骜儿打算如何处置赵飞燕?”
刘骜摇了摇手,“罢黜后位,连同冯无方贬为庶民,不得入京。”
王政君立马放开了手,愤怒的瞥一眼赵飞燕,又看看无神的刘骜,怒喝道:“骜儿你这是包庇纵容他们,你要皇帝的尊严何存,让大汉的尊严何存!”
太多的疑惑一个一个暴露出来,刘骜不知顾及哪头,赵飞燕的出轨、不古的欺瞒,太后的企图,她们就像三把杂乱的线团交织在一起,乱上加乱,他分不清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刘骜若有意识的点点头又晃晃脑袋,目光还是没有焦聚,像喝醉了酒,“尊严?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母后不想为儿臣保守这个秘密?”
“骜儿!”王政君痛心的看着刘骜,他竟然是一种无关紧要的态度,简直是鬼迷心窍,而凭他的语气似乎跟赵飞燕同仇敌忾。王政君恨铁不成钢的扇了刘骜一记耳光,怒骂:“窝囊!”
赵飞燕跪向王政君,怀着重生的天真乞求道:“求太后成全飞燕,冯无方呢。”
“成全?”王政君看到赵飞燕眼里闪烁着美好的憧憬,又喜又气,可怜道:“一朝为宫娥,休想得自由,你死心吧,冯无方已经畏罪自裁。”
赵飞燕睁大着眼不敢相信的摆着头,一旁衔末哭泣不止,吞咽着苦味的津液说道:“冯乐师说……说皇后要好好活着,皇后是赵昭仪的亲姐姐,以后要……要以姐姐的度量去宽容她。”
王政君会说谎,但衔末永远不会骗她。赵飞燕心一怔如万箭穿心疼痛,肝肠寸断,揪着胸口艰难的呼吸着,幽怨的盯着王政君的双眼扶着门栏站起身,然后向疯牛一样扑向王政君,拽住了王政君的衣领,泪水大股大股的涌出来,“是你,是你逼他的,你好歹毒……”
一旁宫人赶上来推开了赵飞燕,把赵飞燕翻身死死扣在门上。赵飞燕撕裂着喉咙竭斯底里的哭喊着,那样的惨哭声教人心寒。
王政君大声呵道:“把赵飞燕押到长信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