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钰神情十分肃然:“罗钰说过欠先生一个人情,日后独孤家落到我的手上,无论所犯何种罪过,只要不伤及罗某家人,必定饶你们一次性命。倘若独孤家最后愿意归顺东海,必定奉为肱骨。除此之外,先生若有所求,只要不违背情理,罗某必当竭尽全力。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独孤宇瞻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他的付出已经得到回报,他却没有因为欣喜而使神情有过大的波动。相反,就像听到学生说“老师我完成功课了”一样淡然。
独孤宇瞻摸着床头笑了笑,说:“亏你没有说什么‘若违誓言,犹如此木’,然后一掌将敝人心爱的木器劈碎。说实话,每见到这种蠢人我都恨不得劈死他。”
罗侯抱着沉鱼姑娘走了。出门之际,正好与等待在门外的独孤栖白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貌似有礼的目光交错,却隐含着冷冽电光。
独孤栖白站着不动,一直等罗侯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这才恭声道:“栖白请师尊安。”
“进来罢!”
独孤栖白便放轻脚步走进去,一看独孤宇瞻坐在根雕桌边面色青白,便讶道:“师尊耗了许多精力?”
独孤宇瞻道:“没错。沉鱼的寒病,说到底还是季川这小子闯的祸,终究要为师替他善后。且罗侯恐怕要发愤图强,志在天下,今日留下这份交情,日后或许有所助益。”
“师尊此话是何意?罗侯先前虽然称霸东海,却并没有流露出染指天下的意图。”
“栖白,事有所异啊!”
独孤宇瞻竟出奇地有耐心,见独孤栖白仍不太明白,便解释道:“害死罗侯母亲的是当今皇后,罗侯既然入京,为何都城还会如此平静,为什么他没亲手杀了她呢?”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且罗侯又绝不是畏势之人,你想想看,在什么情况下他才会忍住不杀蔡皇后呢?”
独孤栖白立刻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说,罗侯找到了更好的折磨仇人的方法,譬如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凤位失去权势失去亲人……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所以暂且饶她性命。就像猫戏耗子一样!”
独孤栖白想了想,沉声道:“她既然害了他全族,他必定也要杀了她全族才对。所以太子亦不能身免。但罗侯并没有相助汉王的样子,这几日宁王又异军突起,令人出乎意料……难道宁王也是被他激出来的”
“没错,必是罗侯的手笔。”独孤宇瞻点点头,叹道:“宁王韬光养晦多年,我们竟然只以废人视之,实在是失策。昌乐郡主的事情我们深受其害,太子也没有占到便宜,且当日郡主还未找到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是太子设下的陷阱,几乎要决一死战,看来将我们双方玩弄股掌之中的竟是宁王此人!”
“他既然有如此聪慧计谋,又有如此狠毒隐忍,就应该知道这时候绝对不宜贸然跳出来。既然在不该跳出来的时候跳出来,说明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已经被人发现!他怕被人告发之后翻身无望,因此只有抓紧时机拼命上位,争取与太子汉王分庭抗礼,才能在这朝堂占据一席之地,才不会即刻被双方力量打压灭亡!”
“十多年了。太子没发现他。汉王也没发现他。”
“罗侯来京不到一个月,他就自己跳出来了,你说还能是谁逼他出来的呢?”
“罗侯真是厉害。”独孤栖白忽然叹了口气。
“自古能进入天道的绝顶高手无不是智慧过人之辈,你永远不要小看了他!”独孤宇瞻接着说:“且这只是他的第一步,他接下来的第二步更是狠辣!栖白,这一点要你来说。你仔细想想。”
独孤栖白脸色凝重起来,他知道师父在考教自己。想了半天说道:“宁王不能人道,是被罗侯弄残的。宁王罗侯之间仇恨亦是不共戴天。倘若我是罗侯,定要杀了这个隐患。但罗侯却轻易放过他了,甚至没有把他做的恶事宣布于众。”
“一,这是给了宁王喘息的机会。让他在危机感中跳出来迅速上位,和太子汉王分权……朝堂本来形成太子、汉王、保皇三派,现在又多了宁王一派,制衡的局面被打破,必定是一场混战。”
“二,混战中,彼此消耗,没有人能有余力关心东海——就算关心,东海早就已经稳如山川,拔除不掉了,他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大!且皇子争斗中,难免会有人想拉拢东海,东海自然可以趁机牟利!因此几年过去,此消彼长,形势逼人,罗侯确实有能力问鼎天下!”
冰冷的汗珠从独孤栖白的脸颊滚滚而落。
“最可怕的是,虽然我们预见了这未来情形,却几乎不能改变。因为以太子、汉王、宁王的性格和现在的局势,这种悲剧是不可避免的。”
独孤宇瞻淡淡道:“这就是堂堂正正之阳谋!”
“罗侯只是设个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对手自相残杀,他倒是能优哉游哉地休养生息……”
“人多怕养虎为患,他却能驱虎杀敌……”
“此子非是一代明君就是当世枭雄!”
独孤宇瞻看着独孤栖白说:“这就是为师这么做的原因,我们要为自己留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