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汉今年五十八,卖了一辈子鸡汤小馄饨,头回见着这样十全十美的人物。
那客官是个青年,二十几岁的模样。一身黑衣,衬得脸白如玉,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好看的哟,观音菩萨身边的小金童啊!最顶尖儿的玉匠精心雕琢也雕琢不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这么个漂亮人儿了。况且那通体的气派,天生贵气不怒自威,往自己家简陋的茅草亭一坐,真是如珠如玉蓬荜生辉。
不止他老汉这么觉得,其余人也都长着眼睛呢。今天的客官直接比往日多了七八成,买菜的大姑娘小媳妇,出来吃早点的爷们儿,把七张小桌子都坐得挤挤挨挨的,你踩我的脚,我压你的衣裳,碰碰撞撞小纠纷不断,却没敢大声喧哗。都点一碗馄饨应景,其实全偷偷在看那个黑衣的年轻客官哩。
那客官跟前的小方桌倒是空闲——大家伙儿不敢冒犯他。青年对面坐着一娃娃脸的姑娘。要说这姑娘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细细的眉毛,挺直的小鼻梁,也是美人胚子一个,尤其那身白嫩嫩的肌肤,简直比得上剥了壳的水煮蛋,掐出水的小春葱,惹人怜爱的很。
只是人比人,气死人。这娃娃脸姑娘跟对面的黑衣青年坐在一块儿,就没得比较了。
此刻两人无言对坐,都绷着个脸,跟赌气似的。小姑娘大眼睛红通通的,眼皮子都肿了,委屈地什么似的。莫不是小两口吵嘴了?
洪老汉心里头一边嘀咕,一边赶紧盛出两碗现煮好的馄饨。一般一碗放十八个小馄饨,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俩小孩,一人给了二十四。又舀点儿酱醋,撒点儿芫荽葱花,便放托盘里端过去。
一人跟前摆上一碗,青年跟前还摆上一大盘子白切肉跟一小碟子熟酱油,洪老汉又替两人摆上调羹筷子,搓手虾腰笑道:“两位慢点儿吃,刚煮出的馄饨太热,小心烫了嘴。”
青年点点头,没说话。那小姑娘低声说:“谢谢啦。”声音甜甜的,却带点儿沙哑。
洪老汉活多大年纪了,什么没见过,吃的盐比旁人吃的米还多,一听就知道是哭得。不禁偷偷横了那青年一眼,心想小两口吵嘴还吵得挺凶,瞧小媳妇嗓子都哭坏了。
花绿芜浑身疼,又累又气又恨。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抓起调羹就舀馄饨吃。
鸡汤很浓,小馄饨很鲜。吹吹打打,热气缭绕,眼前腾起了雾气,熏得眼睛有点儿热辣辣的。
咕噜噜喝了两口鸡汤,一股热流缓缓浸入肚腹,浑身总算有点儿热乎味。
——该死的罗钰昨晚上根本不是人!是畜生!
刚吃完,一只玉白的手推过一碗喷香的小馄饨来。花绿芜顺着手往前一看,那人低着头,默不作声,另一只手用筷子夹白切肉蘸酱油吃。吃这么简陋的菜,也跟在皇宫中赴琼林宴似的,一举一动优雅贵气地很。
花绿芜眼皮子一翻,任那只碗横在那里,哑声喊了一嗓子:“掌柜的,再来碗小馄饨!”
洪老汉哎了一声,立即又下锅煮了起来。心想这小姑娘看着小巧,饭量可不小。
罗钰收回了手,有些讪讪的。
真是的,鱼水之欢,夫妻人伦,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到底要气多久啊?
不过,昨晚上是挺……兴奋的。
混金绳紧紧捆缚着她的身体,任她再调皮捣蛋、古灵精怪也动弹不得。淡白的月光之下,她闭着眼睛,紧紧抿着唇,脸蛋布满酡红,娇嫩的身体覆着一层薄薄的香汗。
风吹落的凌霄花落在她的身体上,揉碎了花瓣,花汁淋漓,肌肤生香。
他从未看见过这么柔弱无助的花绿芜,好像襁褓里的婴儿似的,只能听从他的摆布。他想怎么对待她就怎么对待她,不用担心她会生气,她会打人,也不用担心她会逃跑。那一刻她在他的牢牢掌控之下,给了他灭顶的快感。
——其实开始只是纯粹想教育她一通。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脑子缺根弦,一点儿数都没有的丫头就是她!跑了一次不算,还敢给他跑第二次,真是越发被他惯得没边儿了!
花绿芜自作主张给他写了和离信,天底下有这么儿戏的和离吗先前他尊重她,尽哄着她了。她不让他碰她,他也就忍着。
忍了快三个月,却发现这惨痛的牺牲根本就没用,他媚眼儿做给瞎子看,人家还是一门心思想跑。
他可真是怒了!
堵住她的嘴唇,紧紧搂着她,翻来覆去地弄她,直弄到她哭。
他真不明白,他对她够好了吧?金银珠宝荣华富贵,只要她喜欢,什么不堆在她眼前?她不是最喜欢他了么?那他陪着她,和她做夫妻,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
绳子能牢牢拴住她的身体,可什么能牢牢拴住她不安的心呢?
皓皓明月,清辉千里。密林呜咽,花谷微风。却无处找寻他想要的答案。
一夜旖旎的代价是第二天备受冷落。唉!
花绿芜吃完了,擦擦嘴。他推过去的那碗馄饨已经凉透了,表面的油层微凝,不再拥有诱人的颜色,像一个被冷落抛弃沾满灰尘的心。
花绿芜站起来,走了。他扔下一锭银子,连忙跟上去。
“客官等等,还没找您钱呐……!!”
“剩下的赏你了!”远远传来那黑衣青年的声音。
花绿芜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她连这个地界是哪儿都不知道。也不拘什么方向,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腰很酸,大腿根儿也很酸,浑身无力。走着走着就一身汗,还一瘸一拐的。
她只是不停步地往前走。
罗钰差着一步,闷头不作响地跟着她。
也不知走了多久,罗钰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她。花绿芜登时摔开他的手,横眉冷目:“你又想干嘛”
她很累,摇摇欲坠,多想坐在地上歇一会儿。但她这时候,绝不肯在他面前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