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包家家主青竹林遇害的消息传遍整个通州。一代大商贾的殒命,还未等待百姓的唏嘘时,便听说包家又遭遇一重大祸。包芊芊的儿子包崇礼竟然也离奇失踪,包家主宅群龙无首,已经一片乱象。
有知情的人说,先前包小公子曾被隐身水帮的盗匪劫掠,那些恶人始终怕他认出他们,便又一次先下手为强。小公子八成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件惨案很是在通州引起一阵轰动。富贵者兔死狐悲,贫穷者也因此得到一点安慰:看,平平淡淡才是真,太过富贵易惹祸啊。
与此同时,与前后代包家家主息息相关的男人——也就是盐铁使大人石元载备受关注。人总有同情弱者的心理,他的前妻儿子死得这样凄惨,纵然众人嘴上不敢议论,心底却都觉得吃人饭还翻碗底的石大人人品很有问题,太过凉薄,不值得尊敬。
结果一个月以后石大人便遭到了报应,好好一个俊雅的美男子竟然离奇长出一层蛤蟆皮,见者心惊,都道是前妻儿子的冤魂前来作祟了。倒算是大快人心。只可怜他新娶的妻子,独孤世家的千金小姐,千里迢迢本来嫁了个美青年,不成想半年未到变成了面目可憎。至于夫妻关系极度恶化,独孤小姐整日以泪洗面便不消说了。
言归正传。
华美的巨船之上,舱厅中,包芊芊抱着自己儿子一通大哭。
小孩也是双眼含泪。
母子哭了半天,稍述离别之情,便一齐走到花绿芜跟前下跪谢恩。
花绿芜请他们免礼,入座。方才小孩子初见她时,那一脸惊讶不信,竟让她稍微有点儿害羞。花绿芜干咳了一声问道:“崇礼,我们在青竹林里发现你娘手下的尸身,也不知是谁干的。这几****有没有遇到危险?云若衡有没有找过你呢?她是如何对待你的?”
包氏闻言,不禁握紧了小孩的手。
小孩望了母亲一眼,请她安心,稚气的声音缓缓道:“我在家里,只不见母亲,倒没有人来暗害我。不过第二天三姥爷和诸位舅舅便来到家里,先说母亲已经被人害死了,说我一个小孩子,对这偌大的宅院家业肯定管不过来,便这么堂而皇之地住了进来,美名曰扶持我呢。我初听母亲遇害的消息,很是伤心害怕,却没有一个人管我。他们只顾着盘点家里的器具古董,乱糟糟地跟抄家似的。”
包氏一咬银牙,拍案骂道:“这群白眼狼,想我们的家业想得疯了!这次可终于让他们逮到机会,竟雪上添霜,简直没有一点儿亲戚情分!”
小孩拍拍母亲的手臂,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她,接着道:“后来那个叫衡芜仙子的姑姑来了。我晓得母亲以前很尊敬她,便哭着问她母亲怎样了。衡芜仙子只叹气不说话,告诉我说母亲被一个很厉害的仇家害死了,那个仇家还要来害我,让我跟着她走。”
“她做出一付很关爱我的模样。可我心想,她明明看见三姥爷和舅舅们在抢占我们的家业,而且那些人对她很尊敬的模样,她却视而不见,不为我说一句话。可见她和三姥爷与舅舅们是有勾结的,我心里头便防备她。只说不相信母亲死了,想在家里再等两天。结果今晚上他们带着母亲的亲笔信和信物前来,我便偷偷跟着他们过来了。”
这一番话道来,多少险恶的情形俱在其中。
包氏既心寒亲戚与衡芜仙子的行径,又因儿子的谨慎机敏而安慰。遂又想到,这么个小小年纪的孩童,是经过多少同龄人想象不到的磨难,才能淬炼到如此,便又是一阵难过内疚心酸。
连花绿芜也不由得赞叹道:“你这小鬼,临危不乱,胆大心细,精明地很,看来日后定能继承你母亲的衣钵了。”
又道:“包芊芊,你儿子如此聪慧,已经是一重幸事。他又很是孝顺,更添一重彩头。你有这么一个好儿子,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别人羡慕也得不来。老天已经待你不薄,纵使有些坎坷挫折,又何须介意。你啊,还夫复何求呢?”
包氏心中一暖,知道她是在隐晦地安慰她。其实她自知貌丑,因财富通天,方能嫁给石元载这种俊雅的夫婿。现在被休弃,居然有不少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笑话她不自量力。花绿芜方才说的一番话,恰是雪中送炭,好似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过被冰冻的心灵。
包氏眼眶一热,遂低下头掩饰,诚挚道:“多谢夫人!夫人救我母子二人性命,这种大恩大德,奴家永世铭记在心!”
花绿芜连忙让她起来,旁边小孩子便看着她微微笑道:“我本来就不相信花二……夫人会杀了我娘。夫人虽然总是装得凶巴巴的,其实心地最善良,是个好人呢,不然当初也不会多管闲事,千里迢迢护送我回家。”
花绿芜登时脸皮烫热,不好意思起来,作势要打。
小孩却丝毫不惧怕她,闹了一会儿,包氏先是胆战心惊,等看明白了却会心笑了起来。这夫人虽然大大咧咧,有时候张牙舞爪的,好像很厉害的模样,实际却很容易害羞呢。
笑闹了半天,方才停手。
包氏带着儿子向花绿芜告辞,便一齐出了门,来到属于自己暂住的舱室内。
小孩紧紧牵着母亲的手,好似怕一松开,母亲就会消失不见似的。进舱室转了半天,看到一室整洁明亮,家具布置地错落大方,很是清新别致。便一屁股坐到柔软的床铺,两只小腿一荡一荡地,天真道:“这地方真漂亮。江上的风凉飕飕的,也很好。”
包氏坐在床头,揽着小孩,温柔地摩挲他的头顶:“我们要去东海了,听说那里更漂亮呢。有无数的小岛,无数的小船,珍珠满仓,虾蟹满船,风土人情和通州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