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绿芜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呆呆地看着不远处扶棺站立的男子,那么清冷,那么出尘。这人曾经是她童年时最敬佩的大英雄,天地间最了不起的青年剑客,她万没有想到今生竟能见到他的身影,而且这身影竟定格在这么痛苦的时刻。
一股莫名的情绪催促着她把孩子递给罗钰,然后扶着床艰难地站起来。
罗钰一把拦住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满眼不赞同和忧虑。“下来做什么,还不够累的啊?”
花绿芜只觉得心底酸酸涩涩——也许是为了他们的爱恨纠葛可惜,却涌起了一股非做不可的冲动,勉强笑着对罗钰说:“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信什么神啊佛的,从小我就最佩服一个薛之道。其实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事到如今我也分不清。我不为了他,只为了心中这么多年的念想,好容易遇见真人,你就让我拜拜他吧。”
罗钰看了她片刻,知道拦不住她了。其实只要不违背大局,平日的事情他都尽量顺着花绿芜。这次也是,虽然劳累一些,并且毫无意义,奈何花绿芜现在就想这么做呢?
罗钰叹口气,无奈道:“我扶你去。你这时候说得坦然,真面对面见了他却说不准又害怕。而且咱们事先说好了,你不要碰他。虽说他的遗体坚硬如石,可毕竟死了几百年的人了,万一有些说不清的尸毒,沾染上一点儿都要命。先前我也是以红纱裹手,没敢直接碰他的。”
这些提醒都很到位,正是花绿芜一时没想到的。
“多谢你啊!”花绿芜高兴地说。
罗钰板着脸说:“也就这一次,下回不许胡闹。”说归这么说,但也只是说说罢了。罗钰当然很清楚,花绿芜要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她要不是这么个只凭心意一个劲儿冲的人,两人当初也不会认识,更不会有今天的和睦恩爱。
罗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花绿芜,把她小心搀扶到棺材跟前。
花绿芜垂着眼眸,双手合十,神情之郑重竟然跟信徒烧香拜佛一样虔诚。罗钰看见也觉得稀奇,心底也有点儿小嫉妒。他老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就这么尊敬这个男人呢?
花绿芜嘴里喃喃有词:“薛大师,我从小听着您的故事长大,在心底就把你当神佛一样敬佩。今日误闯贵宝地,打搅了您的清净,也不小心看见您写的这些信笺。现在,我也不知道您是不是好人,也不知您跟这棺材里的姑娘有什么恩怨纠葛,不知是你害了她,还是她害了你。唉,虽说如此,但是就凭您的本事,您的才华,您做出的那些大事,我也要给您叩个头,算是完成小时候的心愿。”
说完,她扶着冰晶棺材慢慢下身,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幸亏地上有厚厚的地毯隔着,并不觉得冷。
“前辈,人死如灯灭。不管您和这位姑娘有什么恩怨纠葛,几百年过去了,一切也都该成空了。祝您跟这位姑娘转世安乐,如果能幸福,就再续前缘。如果还是孽缘,愿你们下辈子再也不要相见,放彼此一条生路!”
说完心底话,花绿芜又分别向棺材里的女子,和薛之道叩头。
她嘀嘀咕咕在这里说,罗钰听了心里却不安稳。也不知怎的,他心底竟觉得花绿芜最后那些话是说他们自己似的,简直说的他心发慌。
罗钰站不住了,立即单膝跪下抓住妻子的手,认真道:“糖豆,你替他们超度也就罢了,我跟你可是下辈子也不算完的,咱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花绿芜的伤感顿时被这句话击地粉碎。
“嗐,你瞎紧张什么呀?咱们又不是怨偶,你想跟我分开我都不跟你分开呢……”说着她借着罗钰的手劲儿起身,拍打拍打身上,还想说两句埋汰罗钰的话,不经意地一个抬头,却正好跟睁着眼眸的红衣男子对视!
这一下子,是浑身一激灵,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薛之道身材颀长高大,相貌十分俊美。细眉丹凤眼,挺直的鼻梁,薄而端正的嘴唇。先前看他双眼寒光,竟是连一双眼珠都冰石化了,因此被月光石反射出的流光。
近看,他的肌肤呈现青白的玉石光泽,而一双眼睛,竟似活了一般,虽然天生冷冷的气质,却无比温柔地看着棺材中的人。
眼角旁,还凝结着一滴眼泪。
不知不觉,花绿芜被那双深邃的眼睛吸引进去,竟越看越眼熟。
蓦地,她忽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薛之道的眉眼轮廓,竟依稀像一个人!
“罗钰,你,你看薛之道是不是有点儿像一个人?”说这话儿时,花绿芜的声音都在发抖。
“什么?”罗钰听她声音有异,一时疑惑,不由得转头看向眼前的身影。先前他只注意观察尸体的异状,倒没仔细观看他的脸孔。经花绿芜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薛之道是长得有点儿像谁。
“宁王”当苦思冥想得到答案以后,罗钰也是一惊!
薛之道怎么会长得像宁王?巧合吗?
花绿芜看着他,脸色发白:“不止像宁王。罗钰,也像你。尤其是那双眼睛!你自己可能不知道,有时候你看我的模样,就和这样子非常相像。”
一股寒意像是八脚蜘蛛迅速爬上罗钰的脊背!
罗钰震惊地看着花绿芜!
“这怎么可能”
花绿芜被打击之后,却像是镇定了下来,她重新看着薛之道,就像看见一个怪物:“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一个胆大包天恣意妄为的男人。也许他不止杀了唐盛华……也许现存的白竺皇室血脉,是他和阿南公主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