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元载默然良久。他脸盘端正,一双眉毛细长入鬓,此时皱起来,如同春风吹皱了碧绿的湖泊。
石元载忽然叹息一声,问道:“不知花二爷可曾听过前朝丹阳公主的故事?”
花绿芜没听说过。她既不满意石元载转移话题,又很喜欢听故事……于是纠结道:“愿闻其详。”
“据史书记载,丹阳公主是前朝颇为受宠的一位公主。她爱慕秋闱探花殷温岚,将此事告诉了自己的生母王皇后。王皇后便派人打听殷温岚的家世与人品,得知他谦恭有礼,才华横溢,又品性高洁,孝顺父母,友爱弟兄,算是难得的一个佳婿。”
花绿芜插嘴惊叫道:“原来是殷温岚,我知道他写的几首诗。诗词倒是蛮好的,就是太过颓丧悲伤。他那么有才华,皇上糊涂了么,怎么只点了他当探花呢?”
石元载不满她打断话头,又不敢得罪她,便耐心解释道:“皇上定名次的时候,不唯独看其才华的。当年的状元是宰相之子,榜眼是江东名重一时的大儒,殷温岚秋闱之后才声名鹊起,彼时既未显扬名声,家族势力也不雄厚,他相貌又甚为秀美,皇上便定他为探花了。”
“这我倒是知道,探花郎都要长得好看的,那样才风雅。”花绿芜点点头,原谅了那个乱点名次的皇帝。催促道:“你继续说丹阳公主的故事吧,殷温岚到底喜不喜欢丹阳公主呢?”
看着花绿芜好奇的目光,石元载却轻微叹了一口气,扭头望向远方,神情有些忧郁。随着他低沉的声音,一个久远的故事慢慢拂拭去表面的尘埃,带着夜间江水的潮气,新鲜湿润地展露在花绿芜眼前。
“殷温岚喜不喜欢公主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喜欢他,他也就必须喜欢公主!”
“王皇后心系爱女,继续调查,发现殷温岚万般都好,却只有一个缺陷。那就是他已经娶妻。且与妻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王皇后便派人赐死殷温岚的妻子,并派宫人秘密宣旨道:‘汝为人子,岂愿为区区一女子连累三族亲人父母者乎’殷温岚见到妻子的尸体,捶胸呕血,卧床半年,病好之后迎娶公主。”
花绿芜没想到这是一个悲剧,倒吸一口凉气,面露不忍之色,半天才问道:“那……丹阳公主是否知情呢?”
“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就算她不知情好了,难道她就是无辜的么”石元载的声音十分冷厉。
“那结局呢”
“结局?”石元载笑了起来,淡淡道:“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公主得偿所愿,殷温岚成为人人艳羡的东床快婿,金刀驸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长命百岁,子孙绕膝!只是……只是倘若当年皇权旁落,公主不再是公主,臣子也不再是臣子的时候,殷温岚是否还能和丹阳公主白头到老,伉俪情深呢?呵呵,斯人既逝,这个谜题怕是永世也解不开了!”
花绿芜心潮涌动,小脸变得苍白,她觉得脑子乱掉了。
石元载冷笑着看着他,目光既有一丝得意,又有一丝自嘲。
花绿芜看见他的冷笑,忽然如被钢针刺了一下,醍醐灌顶,头脑一片清明。瞪着石元载叫道:“你以为讲了这个故事,就能为你自己开脱么?你当你是殷温岚么?难道你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妻子被包家杀了包家是皇帝么?难不成包家那么厉害,也可以赐死你的妻子,屠戮你的父母三族哼,你便说破天去,包家也不过是一介商贾罢了,就算他家再有钱,最多使你一贫如洗,岂能害的你家破人亡?倘若你有骨气,当初为什么不去反抗,为什么不逃”
“你……!!”石元载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却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当年的情形绝对不会有殷温岚那样惨重。”花绿芜已经冷静下来,冷冷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石大人。就算包家逼你娶了包芊芊,也和你的懦弱脱不了关系。你不要把责任全推到包芊芊头上。她虽然不美貌,你能爬到今天这个地位,她也是付出良多。利用了她,抛弃了她,最后还把她比作丹阳公主,把所有的错处归到她身上,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么”
“况且,你若真有那个青梅竹马,怎得又娶了独孤清婉呢?第一次是爱慕富贵,第二次是爱慕权势。你那青梅竹马一连两次被打败,说起来也真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