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钰这两天心情不好。公事虽然繁琐,却和东海的大概流程差不多,他当年是白手起家,遇到的坎坷困难比现在大多了,也咬着牙硬撑过去了,所以现在的情形对他来说并不至于为难。
他现在满心思就在考虑自己跟花绿芜的关系。
这丫头真的是喜欢自己吗?还是习惯了而已?要是以后不习惯了呢,厌烦了呢?
仔细想想与花绿芜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挺混蛋的。你说年轻的时候他怎么就那么犟呢?怎么就那么不爱搭理人呢?也就是花绿芜神经粗忘性大,有时候热脸贴冷屁股被怠慢了顶多冲他发火,至少坚持着没分。
他深觉得要是自己处在花绿芜的处境,估计早就受不了分手了。真的一文钱不欠你的何苦非得在你跟前受气?
——他觉得花绿芜应该是爱自己的,不然坚持不了这些年。可同时另一种担忧又涌上来了,他怕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怠慢忽视会一点点把花绿芜对他的爱磨淡了,磨没了。花绿芜就是一个思想很简单的人,她喜欢什么就做了,很少去考虑利益或别人的眼光。这点从她当年敢顶着朝廷追杀的压力跟着他就能看出来。
所以花绿芜要是不爱他了,才不管什么皇后的尊荣和责任呢,拍拍屁股就能走人,然后继续开开心心过她游荡惊险的江湖生活。而自己也不至于会死,但是会不快乐,很不快乐。
八岁以后的罗钰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是花绿芜教会了他。他的周围永远簇拥着很多人,不乏才貌双全言语玲珑体贴细腻者,可这么多年能走进他心里的只有一个花绿芜罢了。有花绿芜就不寂寞,没有她周围再多人也会觉得冷清孤单。所以他对她已不能放手了。
这是这么多年一点一点渗透到骨髓里的想法,在她前后离开的这两次中感受更为强烈。
如果思念能化作一棵树,他希望伸出长长的藤蔓,把那丫头牢牢绑在身边,永不分开。
梁谦桐这日过来请辞,脸色不太好看,说是留在东海的昌乐郡主病了,正好这边的事情已经整理出个头绪了,罗钰关心几句也不强留他。等梁谦桐要走的时候,罗钰忽然想起一件事,把他又叫住了。
罗钰叉着手搭在桌上,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委婉的说辞,干脆直接问了:“你和昌乐很亲厚,你怎么做到的?”
垂手站在一边等候问话的梁谦桐直接呆了,万万没想到皇上会问这个问题。
罗钰皱起眉头,不耐烦:“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废话,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
梁谦桐还得压下心中的情绪,面带微笑想了想:“也许是在她小的时候,臣常常陪她玩吧?”
罗钰深以为然,立竿见影引以为鉴。等下午到了中宫就问花绿芜想玩什么?
花绿芜挺稀奇,罗钰一直是那种很严肃的人,简直可以做所有上进青年的标准,什么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什么闻鸡起舞,什么寒窗十载,全都可以用来形容他的生活状态。
在花绿芜的印象里,罗钰每天就是公事,练武,看书,陪她吃饭睡觉,这还是头一次问她这个问题呢。
花绿芜高兴起来,“好啊,咱们玩投壶!”
立即有宫人拿来两只茶杯口径大小的长竹筒放在两丈远的地上,又拿来一托盘五颜六色的琉璃球。花绿芜拿起一颗琉璃球给罗钰介绍规则:“一共一百个琉璃球,一人一半,扔到竹筒里最多的就算赢。我跟你说这琉璃球可不是一般的琉璃球,是琉璃作坊特殊烧制的,一碰就弹老高,一般人很容易把握不住力道,我一般丢五个进四个。”
周围的宫女悄悄对了下眼,她们伺候花绿芜一阵子了,知道自家娘娘在吹牛,娘娘一般五个才能进两三个。
罗钰接过这个琉璃球,凉凉的,还有点儿沉。他掂一掂重量,随手一丢,小球准确落到右手边的长竹筒里,只听“嘣”的一声跳出一尺高,随即咕噜噜滚在猩红的地毯上。
有点意思。罗钰随手又拿了三颗往里头丢,试探用什么力道。第二颗已经能乖乖掉入竹筒里,第三个又弹出来,第四个也弹出来了。
花绿芜摩拳擦掌,就罗钰这四投三出的节奏还敢跟她比,绝对输好么!想想马上就要赢了不可一世的罗钰,她就觉得自己好兴奋好光荣。
等到了要比赛的时候,花绿芜忽然突发奇想,拽着罗钰的袖子不怀好意地说:“比赛输赢是小事,但总得有个彩头。”
罗钰很配合地问:“你想要什么彩头?”
花绿芜兴奋地小脸都红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输了的给赢了的当马骑!你还敢比吗?”
罗钰一怔,看她这样就猜出不是什么好彩头,很有点儿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