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桩,一件件。本来以为早已经遗忘的事情,却在这破败的冷宫前统统想了起来!思绪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她想的是那样细致入微,每一丝疼痛都似活了过来,竟然鲜明如昔,历历在目!
“褚鹤,你一个小小的太监总管,本宫要见皇上,竟然还要受你的阻拦么”皇后声音阴沉沉的。
圆圆脸的褚鹤不禁一怔:“娘娘哪里话,老奴不敢当。”
“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想到来这个破败荒凉的地方?要不是有人故意在皇上耳边吹风,皇上怎能想得起来?”
“请娘娘慎言!”面对咄咄逼人,尖锐地不似以往的皇后,褚鹤唯有苦笑以对:“娘娘,老奴从不敢妄自揣测皇上的心思。方才那些话本是好心,既然娘娘因此责怪老奴,老奴只好进去通报皇上了。只是还请娘娘三思!皇上先前说了不叫人进去打扰,娘娘一定要老奴进去通报么?”
云若衡心里头慌张,不由得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皇后。
皇后视若未见,“劳烦褚总管了。”
褚鹤叹了口气,点头转身。
三人孤伶伶站在外面。侍女吓得几乎屏住呼吸。云若衡苦笑道:“娘娘,何必得罪褚总管呢,况且,皇上……”
皇后没说话。她抬高眼皮,用一种极为蔑视的目光看着云若衡。云若衡心里一凉,俏脸通红,遂不再言语。
褚鹤进去不久,里面忽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外头三人都是一哆嗦!摔东西证明皇上很不高兴。云若衡干脆低下头,皇后攥紧了手指,目光反而坚定起来。一种面对逆境,奇异的坚定。好像破罐子破摔,我倒要看看情况到底会坏到如何的那种坚定。
褚鹤出来了,苦笑着请皇后进去。
皇后昂头大步走了进去,云若衡与侍女则被褚鹤拦到了外头:“皇上口谕,只让皇后进去,其余人在外面等候。”
皇后头也不回:“你们在外面等着便是!”
暮色的天空越加阴暗起来,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似乎即将要打雷下雨。褚鹤叹息一声,将两名女子引到殿宇的飞檐之下。
霹雳闪电轰鸣,雨水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外面狂风暴雨,里面却只点着一盏灯。
外殿幽暗,偶然被闪电辉映地一片惨白。深处有微弱的灯光传来。周围一阵阵潮湿的腐烂味道。
流霜宫不同于其他宫殿。这是皇上的心头伤,自从罗贵妃死了以后,这一片原本最为辉煌的建筑之一就冷藏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不允许任何人踏入。甚至连打扫维持的宫人都不允许进入。这么大的一片建筑就在岁月的侵蚀中,逐渐腐朽。
皇后在黑暗中一步步前行。冰冷潮湿的腐烂气味就像是死人的气味。就像是死去的罗绮蓉贵妃的幽灵萦绕在她身边。
她的拳头越攥越紧,眼睛越睁越大。她心里恶狠狠地说:“我不怕!”
摇曳的烛火边,皇上就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她。
这是内室。绮罗大床早已经腐朽不堪,上面锦缎的帘幔已经挂满了蜘蛛网,破了一个个大洞,厚厚的尘土掩盖了往昔秀丽的颜色。皇上的手掌慢慢摩挲着尚算完整的床柱。
“皇后一定要找朕,究竟是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皇后盯着他身后的大床。上面两个并列的枕头,隐约露出鸳鸯的图样。
“为明日的家宴。有些细节臣妾不敢自行决定,要奏请皇上允许。”
“就为这等小事”皇上用力拍了一下那个床柱,上面潮湿的尘土簌簌飞扬。指责道:“连这种小事你都做不了主吗?”
“皇上!”皇后一哆嗦,却挺胸抬头道:“臣妾往昔布置家宴,哪里曾叫皇上费心!这次是因为秦王回归,太后又格外看重,臣妾才……”
“你不必拿秦王做借口!”皇上听到秦王两个字,也哆嗦了一下,忽然负手转身道:“朕想独自一人静一静。你出去吧!”
“皇上,您连臣妾要找您商议什么都没有听,就要赶臣妾出去?”皇后的声音有些抖。
皇上冷冷道:“要是皇后觉得布置家宴这种事情太难,朕可以叫独孤贵妃接替皇后来做。”
“皇上!”皇后觉得心里堵,不知怎么竟然上前两三步,差点儿扑到皇上身上。
皇上蓦地转身,眼中充满了厌恶:“收起你的眼泪!不要弄脏了这个地方!你真的以为,朕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么”
皇后愕然地看着他,心底一片冰凉。“不……”
皇上简直厌恶至极,低声道:“有时候,朕真恨不得……!要不是为了太子……哼,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是白费心!什么样的母亲养出什么样的孩子来!毒辣的母亲也只能养出不成器的儿子来!你,你快出去,不要打搅了小蓉!!”
——小蓉……太子……毒辣……不成器!
皇后踉跄一步,皇上早已经厌恶地转过身子,再次轻轻摩挲那腐朽的床柱,那深情的模样,像是在深切地缅怀什么人。
——本来,是想趁机向皇上替太子说说好话,想法子不要叫皇上为了惠州的事情过于处罚太子的。
皇后恍惚地想。她看看倒在床上的皇上,和自己手中的灯柱。霹雳雷声中白光一闪,地上湿润一片的血迹是如此可怖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