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矮小俊秀的红衣男子,抱剑尾随,正是独孤栖白。独孤家情报网灵通,独孤宇瞻因身体关系,几乎半退隐的状态。这情报网中至少七成掌握在独孤栖白手中。因此西市的事情爆发了不到半个时辰,独孤栖白已经得到属下禀报的消息。
敏锐的直觉令他立即起身亲自来西市,听到这消息的瞬间他就明白这事情牵连之广,恐怕惠州、太子、宁王、东海侯都脱不了关系。
狂暴的飓风来临之前,他必须亲眼见证事情如何发展,以此确立如何应对。
一千甲胄鲜明,威风凛凛的御林军齐头并进,然后包饺子一样围住了纠缠在一起的人群。大街上拥挤地水泄不通,一半御林军跳上周围的坊墙,手持弓箭对准目标人群。
京兆尹府衙的差役像看到了救星,立即抽身而退,跌跌撞撞地跑向御林军统领打扮的一个人。现在他们非常狼狈,冲突激烈的时候,惠州人虽然尽量控制着没有伤人,可是周边义愤的老百姓趁乱朝他们身上丢青菜和鸡蛋,甚至不知从哪儿弄的臭烘烘的水。
带队的是南营统领恒远,单从外貌看,是一个像花岗岩一样坚硬冷酷的男人。他的副手是个皮肤白皙,文质彬彬的青年,名叫温雪峰,乃是泰丰十六年的武状元。潘毅之现任四品带刀侍卫,与南营副统领温雪峰关系不错。
“大人,这里的百姓受人蛊惑,简直无法无天,竟敢攻击官府!我们,我们人数有限,实在抵挡不住!”
京兆尹差役的头头对南营统领恒远倒头便拜,他知道事后肯定逃不脱惩处了,便尽力把责任往惠州人和百姓身上推。
恒远坐在高大的骏马上,看也未曾看他一眼。左边出来一个御林军动作粗暴地将此人拖下。
老百姓见来了这么多御林军,胆小的早已经老实了,只有几个扔菜叶扔地高兴的顽皮少年没有意识到形势严峻,还东窜西窜地到处捣乱。
一片烂菜叶悠悠飘过人群,落在恒远坐骑的前蹄上。扔菜叶的少年还没有拍手叫好,便感受到一股极其冷峻的目光。那种冷酷竟吓得他不敢动弹。
“全体将士听令,射杀这群妖言惑众,冒充惠州将士的贼人!围观百姓速速抱头蹲下,如有相助贼人者,与贼人同罪,射死勿论!!”
站在坊墙上的御林军弯弓搭箭,一张张劲弓弯如满月,箭在弦上!
副统领温雪峰大吃一惊,低声阻止道:“统领大人,皇上的谕令并非如此,您这是……”
恒远道:“这是皇上单独给本官的密令,副统领不信,可以回宫以后问皇上。”
尖锐的箭头反射寒光!杀气森严!
“你们想要杀人灭口吗!”廖飞大吼!
“不要,爹,娘,我害怕!”抓着一把菜叶的顽皮少年已经吓得两腿颤颤。当爹的一巴掌把孩子拍到地上:“快蹲下!”
“射箭!”与此同时,恒远手臂一挥,像斩下一刀!弓弦同时绷紧放松,五百支长箭咻咻射向所有仍站立着的人!
此时站立的唯有惊怒的惠州人,一些吓坏了没反应过来的百姓,和乔装打扮的花绿芜!
花绿芜大惊!灾难来得太快,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一个五六岁扎着小辫的女娃娃正在抹着眼泪哭,她想也没想便扬手一鞭子打飞疾驰而来的箭矢,飞身而上将这泪包丫头按倒在人群!
密集的箭矢呼啸而过,挟带死神的气息,立即就要夺取惠州人的性命!
花绿芜只觉得心中一团火在烧!
无耻!可恶!她要宰了那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狗屁统领!
她要救下这群可怜人的性命!
内力运转到极致,速度前行到最快!就在她和箭矢同时要抵达到惠州人的同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忽然紧紧勒住她!!
——如果你也试过这样,你就会明白这种情形。在飞速奔跑的同时,忽然被人拦腰抱住,那种冲击力足以让你弯腰呕吐!
花绿芜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头昏眼花之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有墙壁遮挡的楼阁之上!
一个黑发蓝眼的俊秀男子紧张地看着她。是了,这是独孤栖白!
“你为什么拦住我!”在大脑能运转之前,她就已经怒吼起来!
独孤栖白一怔,然后柔声说:“那里很危险。”
是的,那里很危险。
花绿芜仓皇转头,终于被她看见,一地绽放的血花,一个个被射成刺猬冤死的人。她看见廖飞。廖飞是站着死的,身上扎满了长箭,浑身浸透鲜血,曾经仰天怒吼的头颅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的眼中立刻充满泪水,心中充满了悔恨。
“虽然不知道御林军南营统领是受了谁的指使,但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太子绝对脱不了身。”独孤栖白柔声安慰道:“这些惠州人死了反而比活着更加有价值,都城的百姓会永远记着这一场亲眼目睹的血案。东海侯,不,对秦王殿下来说,这件事并没有坏处。操作得当,反而会更加有利。”
这种冷酷的安慰,听到花绿芜耳朵里简直适得其反!
“啪!”花绿芜忽然扔下鞭子,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你觉得这种事情很重要吗?”她怒吼!
独孤栖白捂着脸,诧异地望着她。那双蓝眸刹那间闪过的情绪,清晰地倒映在花绿芜愤怒的眼睛里。
花绿芜瞪着他!
他放下手,缓慢地笑了一下,说:“是啊。”
他的脸色苍白,右边脸映着青紫的指痕。他身形有些摇晃,失去右手所以空荡荡的那只红色袖子,竟然湿漉漉的。往上看去,他的后背竟然斜插着两支长箭!鲜血顺着袖子滴了下来。
花绿芜颤抖起来,忽然想起抱住自己的那条手臂。
独孤栖白只有一条手臂,一条永远握着宝剑的手臂。
他是扔下了宝剑,没有任何防御的,在箭林中冒死救了自己。
而自己,竟给了他用尽全力的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