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庆是惠州代理主将,听到将士围着东海侯行营闹事,吓得心肝胆颤的。
这人倒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个代理惠州主将来的路数不正,底下多有不服他的。平日大家都守规矩还好,现在闹得沸反盈天的,他去了怕只能是火上浇油,不仅管不了形势,还可能徒落羞辱。一个处理不好,牵扯到东海侯,把事情弄大了,别说没面子了,怕连全家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宋元庆思来想去,立即起身去大牢。
陈熙身穿囚服,倒没安上枷锁,正无聊地盘腿靠在囚室的墙根边,手伸进衣裳里挠啊挠。
宋元庆见到这一幕,偷声问看守:“他干嘛呢?”
看守说:“又搓灰又逮虱子玩。”
宋元庆是个爱干净的人,顿时感到很嫌恶,一条眉毛纠结地皱啊皱。
陈熙眼尖,看着他了,扬声打招呼:“哟,宋大将军,您来这里干嘛呀?”
宋元庆深呼吸一口气,尽力和善地笑着说:“外头出了点儿事,请陈大将军出去主持大局。”
陈熙哈哈大笑,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就知道迟早得出事!凭你可是压不住他们!”
——就算是实话,宋元庆也觉得无比刺耳。
“是,是,陈大将军就你能耐,还不是把自己弄到大牢里来了?”这么一想,宋元庆才心理平衡了。
他也不管陈熙听不听,絮絮叨叨地竹筒倒豆子,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然后令士兵开锁放人。
陈熙缩在墙根不想出去,他才不想做白功。况且一个人在大牢里好生寂寞,要是宋元庆捅出篓子也下大牢,他正好就多了一个小伙伴了。宋元庆虽然能力不行,却知道陈熙的弱点,就威胁他说:“你不出去也行,回去我就刨了你家祖坟!”
陈熙气得直跳脚,骂道:“好,姓宋的,没想到你这么无耻!”
宋元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老神在在道:“对,我就无耻,我不这么无耻,怎么能当上惠州代理主将?”
陈熙见他脸皮厚到如此程度,所谓聪明人不和脸皮厚的人一般见识,他就非常识趣地出去了。
宋元庆带着陈熙匆匆赶到的时候,那边东海援军已经把闹事的惠州将士控制起来了。
那些人虽然被捆住,刀戟架脖子上押在一起,仍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东海侯,有人不顾刀枪阻拦,瞅着空就想硬闯进去。
陈熙见状连忙上前逮住那小子,噼啪打了他两嘴巴:“你们吃了猪油蒙了心!你们是想逼着东海侯造反吗”
众人看到他,不禁一怔,那小子被揍懵了。回过神来激动不已,嘶声喊道:“大将军!你出来了!你要替我们兄弟做主啊!!”
陈熙叹口气,请求东海援军把惠州将士聚拢到一起。东海援军八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奇景,现在正牌的惠州主将宋元庆安心地缩在后面,跟跑腿小弟似的。身穿囚服,披头散发浑身冒着臭气的牢狱之人倒成了主事人。
惠州将士被捆得结实,杂七杂八聚拢到一起。夜深起风,挂在墙上的灯笼飘摇,昏黄的火光映得众人脸孔忽明忽暗。大家都情绪激动,满怀期盼地看着陈熙。
陈熙挠挠一头脏乱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站在火光当中。
“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
蓬头乱发,囚服破旧,脸上脏污。浑身散发着一股酸臭气,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漱。
“狼狈吗”
陈熙又走到宋元庆跟前,也不管他的退缩挣扎,硬把他也拽过来了。宋元庆心里哀叹。
“这是惠州新任主将,宋大将军!你们看他穿得人模狗样,多威风!”
陈熙与宋元庆并肩而立。一个是威风的将军,一个是脏乱的囚犯,这画面对比如此强烈,简直刺目。
“是谁把我们变成这样的是东海侯吗?不!是皇上的圣谕!!”
陈熙冷冷地说:“你们这群糊涂蛋!惠州当初差点被东川人打破城门,是东海侯带兵救援了我们!不然我们全是奴隶,早晚全做了东川人手下的亡魂!你们跑到这里来闹什么?人家救了你们一次,你们却想恩将仇报吗”
“我明白地告诉你们,惠州一概将士升迁惩戒全是朝廷派人决定的!东海侯爷的辖地是东海,惠州不在侯爷的管辖之下,战争结束之后,侯爷要还是继续插手惠州的军务,就是越权!一群吃人饭还翻碗底的王八蛋御史等着弹劾他呢!”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把你们弄成这样的是皇上,是朝廷!要找找他们讨理去,找东海侯爷干嘛呀?看他心善,心软,欺负人家”
“大将军……!!”
“我不是什么大将军!我现在就是一囚徒,比你们都不如!”混到如此地步,陈熙也难免有些伤感。一把将旁边的宋元庆推到前面:“他才是大将军!皇上、朝廷任命的惠州代理主将!虽然这家伙看起来就不怎么可靠的模样,不过你们现在有什么冤屈,都找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