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富人家的宅院内外,把守格外严密。
哭闹累极的郡主躺在床上睡着了,紧闭的眼皮一片红肿,光洁的脸颊还沾有泪痕。
梁谦桐坐在床边。他的青衫下摆被郡主紧紧抓住了,并不能轻易离开。他也不打算离开,因为只要他站起身来,惊弓之鸟的郡主就会猛然惊醒,紧紧抱住他又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哭闹。
屋里伺候的丫鬟仆役都被他赶了出去,那些人虽然都是顶好的奴才,郡主却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们。
“喵,喵。”床脚两声柔弱的叫唤,从被窝里钻出一只浑身白毛的小猫咪来。昌乐从小喜欢小猫,这是她心爱的宠物。
婢仆在外伺候,这只小猫倒和两个病人最亲密。
昌乐猛地睁开眼睛,黑琉璃一样的眼珠盛满了惊惶。等她发现只是心爱的小猫在叫唤时,才稍微安定一些。
她发现床头的梁谦桐,更用力攥紧了他的袍角,红肿的目中盈盈含泪,扁着嘴巴问道:“梁叔叔,我父王呢?”
“你父王打仗去了,等几年才能回来。”梁谦桐重复着不知说了几百遍的谎话,他的嗓子都有些喑哑,干得冒烟。
“我母妃呢?”
“你外祖母生病了,你母妃去照顾她了,很久才能回来。”
“为什么我们住在这里呢?”
“你父王在朝廷上得罪了人,怕有人趁机伤害你,所以把我们秘密安置在这儿。”
郡主扁着嘴哭:“梁叔叔,我害怕!”
梁谦桐只好顺势抱住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郡主哭了一小会儿,眼睛渐渐眯上,又睡着了。
“喵喵喵!”小猫忽然连声叫唤起来,挺直四肢站得笔直,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身上的白毛都要竖起来了。
郡主已经累极了,这次小猫再怎么叫也不能唤醒她。
“幸亏是只猫,远远看过去,我还以为是条狗呢!”
梁谦桐吃了一惊,转过头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正小小地拍打着胸脯。
“梁某见过东海侯夫人,恕在下不能起身相迎。”
花绿芜走了进来,挑起眉头笑:“你能认出我?”
梁谦桐淡淡苦笑:“郡主以前告诉过梁某事情的经过,也描述过夫人的样貌体征。这里的婢仆训练有素,能不经她们通报直接进来的,想必也只有原先的主人。况且郡主忽然变成这样,东海侯既然能救我们出苦海,便不会弃之不管。”
“你倒是很聪明。”花绿芜走到他跟前,好奇地看了半天,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一晃:“你没失忆?”
“失忆了,但又记起来了。”
“怎么记起来的?”
梁谦桐沉默一会儿,答道:“被逼着吃忘忧丹之前,装成疯癫,在自己腿上留下伤痕。在下小时候曾研制出一套暗语,伤痕是按照暗语来的,等醒来时照章推测,便记起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可是极难。当初被宁王囚禁,生死未卜,消息极为闭塞,还被硬生生砍断一根手指,普通的读书人怕早禁受不住了。梁谦桐却能遇险不乱,想法子做出这等事情来,可见他的心志与胆量,难怪能被高傲的清河王引为莫逆至交。
花绿芜不禁对这人高看一眼,说:“哟,原来如此。那凭你的聪明,你应该知道郡主对你的心意了。”
梁谦桐脸色没变,却看了花绿芜一眼,温声道:“请夫人见谅,在下并不想说这件事情。”
花绿芜挠挠脸颊,立即打住了这个话题。她只是见郡主用情颇深,想试探试探他,看样子是不容乐观。
算了,缘分天注定,感情的事情最急不来。
花绿芜干脆放下这个心事,来到床头察看郡主的情况。梁谦桐侧开身子腾出一个空,这些动作不小心惊动了梦中的郡主,只见她又一次睁开红肿迷蒙的眼睛。
郡主看见花绿芜,害怕地朝梁谦桐怀里缩,小声问道:“你,你是谁?”
她连她也不认识了。
“我是花绿芜,香蕊的师妹。”
“香蕊是谁?”
“香蕊是你的贴身丫鬟。”
“不,你骗人!我的贴身丫鬟里没有一个叫香蕊的!”郡主就像看到了一个睁眼说瞎话的坏蛋!
花绿芜惊讶地看了梁谦桐一眼,梁谦桐面容沉重地摇摇头。花绿芜不信,又试探着问道:“那你的贴身丫鬟是谁?”
“银珠!我的贴身丫鬟是银珠,但我找不到她了!”
花绿芜立即转头问梁谦桐,“你知道银珠么?”
梁谦桐叹了口气,说:“银珠是郡主六岁前的贴身丫鬟。”
郡主警惕迷茫地看着他们,澄澈的眼神像孩童一样纯真。她疑惑地说:“你们为什么要说银珠,银珠上哪儿去了?”
花绿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深深地看了她半天,试探着问道:“郡主,你知道你今年几岁了么?”
郡主傻乎乎地伸出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掰:“一,二,三,四!等过了今年的生辰,我就五岁了!母妃说,等我五岁的时候,要送给我一个世上最最漂亮的玉镯呢!”
花绿芜无声地叹了口气,用最和善的声音说:“郡主,你现在戴的镯子也好漂亮,你可以让我摸摸吗?”
郡主想一想,伸出两只手。
花绿芜便借机替她把脉。
“喵喵喵……”小猫窝在床头叫了起来。郡主的目光被吸引了,直勾勾地盯着小猫,恨不得立即抱抱它。
“你摸完了吗?”
“摸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