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处,是刺目的红。像是鲜血染就的一般。记忆里也有过这么一次,就是出嫁和亲的时候。可是那一次,被拒之门外了。
这一次,等着自己的又将是什么?不会认为是有人无聊到无事给自己顶个红盖头玩的,况且还有头顶那沉重的感觉。
凤冠霞帔。是又要嫁人了呢。真好,都凑在了这一天,也算是成双成对了。只是不知道,这盖头外面,等着自己的又将是什么?
人哀莫大于心死。云谨若已经没有了探知的欲望,只是本能地抬手想掀了这烦人的盖头去。
“别动。盖头须得我来挑,否则不吉利。”温和醇厚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带着无比熟悉的味道。
云谨若呆住,如遭雷击。
下一刻,纯金的秤杆伸进来,遮住视线的红盖头被挑起。视线豁然开朗,一身绣着飞龙喜服魅惑众生的男子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的容颜。
高挑含春的凤目,薄情的唇。是他,没错。
“称心如意,万事大吉。”有内侍高声唱道。
不用询问,连多加猜测都省去,云谨若很快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股怒气从丹田冲气,“你竟敢耍我?”云谨若狂吼,不顾形象地起身,随手扔掉了头顶繁重的凤冠,挥舞着两只爪子就朝着北冥司越的俊脸上招呼过去。
北冥司越笑着把她困在自己怀里,将头埋在云谨若的颈间深深地吸进一口熟悉的体香,淡淡地说道:“谨若,我好想你。”
一句话,道尽了千言万语。
内心酸涩,云谨若眼眶一热,忍不住泪如雨下。
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北冥司越的肩头,北冥司越松开她,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了泪滴。“别哭,今儿个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哭,不好的。我知道,惹你受委屈了。”
云谨若的眼泪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更甚了。脸上的妆容都给泪水打湿,花的不成样子。北冥司越慌了手脚,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急急说道:“是我错了,没有顾忌到你的感受。你怎么罚我都认,就是再别哭了,你流泪,我心疼。还是,我现在就出去找人抽我几十鞭子?”
“好,去啊。”云谨若破涕为笑,带着浓浓的鼻音出声。
“可算是笑了。”舒出一口气,北冥司越笑容无限妖娆地说道,“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倚在北冥司越怀里的云谨若可怜兮兮地抬头,“我饿……”之前吃的东西都被吐的一干二净,现在肚子已经在上演空城计了。
“噗,哈哈哈哈,”北冥司越忍俊不禁地大笑出声,“若是给人知道我北冥司越的娘子居然喊饿,那岂不是会笑掉大牙?”
精美的膳食被送了进来,因为云谨若身体不适,很多的礼节能省则省了。这一次,云谨若吸取经验,只吃了些清淡的,量也不多。
“这就成亲了?”依旧是临熙宫熟悉之极的寝殿,不熟悉的只是满室的喜庆。看着很能渲染气氛的红色纱帐,云谨若有点茫然。
“当然不是了,这只是演练而已,真正的大婚是在一月以后。婚庆大典你必要亲自参加才行。”轻柔地执起云谨若的手,贪婪地望着许久不见已经消瘦下去更加小的脸,北冥司越的心里泛起心疼。不过是一月不见,怎么就感觉隔了许久呢?
云谨若却是冷下了脸费力抽回自己的手。“那你还不回去?”
“怎么?生气了?”北冥司越淡笑着上前。
“有什么可生气的?”云谨若冷笑着,“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哪有生气的资格?”
“是啊。”北冥司越点头附和,“一切是在我的掌控之中,但是还有些事是我不确定的。比如说,你的心有几分真?”
“所以你设局,为的只是看我失魂落魄的狼狈?”沉静的语气,但是云谨若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渐渐地冷了下去。
北冥司越将她所有的变化看进眼里,强拉她入怀。“我若不弃,你定不离。记得么?我从来都是认真的。只是因为步云烟,我不想再自作多情地一头扎进去。这里,已经伤不起了。”转过云谨若的身子与自己对视,北冥司越看了眼胸口的位置继续开口,“你为我伤心的时候,我都在的。差一点便要忍不住。请相信,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
还能说什么呢?北冥司越对感情有着不安才会试探。这种不安的情绪,自己也不是有过?云谨若低眉顺眼地主动蹭进北冥司越的怀里,不再言语。
“我怎么记得,我们还有什么帐没有算的?”北冥司越却不依,咧嘴扬眉出声。
看看,之前说什么来着?北冥司越本就小气,一定会对自己还活着却不及时与他联系的事情计较的。云谨若打着马虎挣开北冥司越的怀抱向着膳桌走去,嘴里说着:“哎呀,赶来的那几日真是累坏了,需要补补。再吃点什么好呢?”
“膳食已经被撤走了。”北冥司越嘴角噙着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云谨若的窘态。
“真的还撤走了,那我去厨房。”云谨若急急想逃,顺手打开了殿门。
“你敢走出去一步试试。”坐在桌边喝茶的北冥司越淡声说道,语气温柔的根本就不像是威胁。
撇撇嘴,只能放弃了。不等云谨若转身,一道身影已经撞了上来,将她抱了个满怀。一声能震破人胆的巨吼更是在云谨若的耳边响起。
“主子,您果真还活着?太好了。”
“嗯,活着呢。”轻抚着激动不已的景儿的后背,云谨若出言安抚。
“你别这样,主子没事是喜事,你哭什么。皇上还在呢。”紧随而至的无极细声劝慰景儿道。
呃?语气不对啊。云谨若松开怀抱,这才发现,景儿已经梳起了妇人髻。
秋去冬至,树叶落尽。北冥皇宫一片萧索之气。因为主子不多,宫人都遣散了不少。许多的宫殿都闲置着。荒凉,冷清。但是却影响不了云谨若闲逛的心情。
都说万物由心,原来是真的。沉浸在幸福里,即使看那张牙舞爪的枯枝,也能看出别样的美来。
永亲王北冥司晨被贬去了苦寒之地,太后步云烟自尽身亡,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难以言说的一生。对外则是称暴病而亡的。毕竟是皇家的丑事,不能被肆意宣扬。整个北冥,连着名下的小国,步姓从此消失。
踏在下国进贡来的雨花石铺就的小道上,云谨若感受着凛冽的,一点也不柔和的风,静静地听着已经身为人妇的景儿诉说着自己不在时候的事情。
大家都以为云谨若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就连摄政王府原本的姬妾都没有一个生还的。步云烟最后,孤注一掷了。大臣们也不闲着,进贡的美女多的都能站满整个帝都的大街。不过在北冥司越贬了其中的十名充了军妓以后,那些娇滴滴的美人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群臣力荐在登基以前内定的皇后人选北冥司越看都不曾看一眼,听说他在册封圣旨上添上云谨若的名字的时候,一堂的朝臣表情十分精彩。
无极看起来老实实则狡猾无比,明明知道主子活着却不告诉她,还骗她说只要嫁他,就变出一个活生生的主子来。
景儿曾不止一次地抱怨说道。
云谨若只是静静地听着,感动于景儿的忠心。
如今的皇宫,委实冷清了些。即使一朝天子要办喜事,也热闹不了多久的。那些逝去的人,无法再回来了。没有别的女人,偌大的后宫里只有她一个。假装不知道有大臣为了能令北冥司越同意广选秀女而碰死在议政殿前的石柱上,假装不知道街坊间流传的关于她是狐妖魅主的谩骂。
狐妖?其实比起来,北冥司越才更像。
也曾开玩笑地问过北冥司越,彼时的他正在批阅奏章,淡淡的一句,“女人多了事多,就你一个我都费劲,再有,岂不是要我命?”安了她的心,给了她所有坚守的力量。
站上石桥,云谨若喂着河中的鱼,失神地听着风中的呢喃。有花如月的,有鸳鸯的,也有步云烟的,更有靳墨诏的。那些人一个都不曾落下。一把抓过去,除了惊慌失措逃走的风,什么都抓不住。
一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随着大婚之日的临近,云谨若竟也紧张起来。景儿笑称,这是待嫁女儿的心态。
先是去太庙拜会祖先,再会皇宫与北冥司越汇合。云谨若从来不知,成个亲还这么多事情的。
等将手交到北冥司越的大手里,云谨若已经累的腰酸背痛。乘着两手牵手同行的时段,偷偷地出声抱怨道:“好麻烦,早知道不嫁了。”
“忍着。”隔着珠帘,云谨若没有看到北冥司越的嘴动过,但是声音却还是传了过来。“小心我将你今日里的表现写做传记,留给我们的子孙看。”话虽这么说,但是云谨若还是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两人相握的手传了过来,人顿时轻松不少。
子孙?都没想过。不是说北冥司越中了步云烟的毒不能生育么?云谨若暗暗想着,却猛然发现,北冥司越的手掌竟然有了温暖的触感,不再是一贯的冰冷。
“你的毒解了?”由不住欣喜问道。
“你知道的到不少。放心,今晚洞房花烛,定不会叫娘子失望的。”北冥司越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却说着叫人想入非非的话来。
云谨若刚想反驳回去,却发现已经行到了台阶的最高处。拜过天地回眸远望,台下的人跪倒一片,气震山河地喊着吉祥的话语。
从此,就母仪天下了。千年万年,那些都是假的。凝视着不曾分开过的两只手,云谨若笑的风淡云轻。不需要那么久,我不贪心,只要这一世就好。
“一世不够,我们约定三生如何?下一次,你待着别动,换我来寻你。”北冥司越和着云谨若的笑意,将她轻揽入怀。
“好。我应下了。”
风起,吹的云谨若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有一缕发自凤冠中松散下来,纠缠上北冥司越,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