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天下有无因的果么?”流云的洁净,仿佛天下间没有什么可以玷污。含着事不关己的舒心笑意,他向云谨若简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你相信宿命轮回么?流云问,看着天际的云卷云舒,怡然自得。
以前不信,但是有了穿越事件以后就信了。云谨若想着,却是没有说出口。
也只是一个深虐人心的悲剧故事。豆蔻年华的女子为爱人做尽一切却被无视,不仅如此,还被加附于诸多的伤害,即使粉身碎骨,也坚守着不肯放弃。那些常人不能忍受的侮辱,那些毁掉女子所有一切坚守的作为,终于使得女子终于身心交瘁,以自我毁灭的方式,只为让爱人懂的爱。
殊不知,她爱上的,只是一块鸿蒙初开投世为人的石头。无情无性,如何懂得爱?
在女子深爱的血液里浸泡百年,男子终于醒悟。可惜的人,物非人也非,曾经痴情不移的女子早已消失在轮回里。
舍弃了一切,只为求的与女子再续一世前缘。跪在佛前,石头信誓旦旦地说,此生,定然不再相负。
慈眉善目的佛在责备他过于执着于俗念时,却也给了他一个机会。
重来一次,他会记得是为找寻心爱的女子而来,但是会忘却女子的容颜。
一切随缘,佛说。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惩罚?
不仅如此,若是换不来女子的回头,他便自此生生世世为石。他曾在佛前立下重誓。
可惜,世间本就不尽人意的事情居多。
“其实,你本就是为了给沐流光一个偿还的机会而来。本就是强求来的一世,若错过,从此再无相见之期。只是一开始,他没认出你,你却是爱错了人。”时光静好,流云静静地诉说着,带着佛一贯悲天悯人的气息。
云谨若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此凄美的爱情故事,在她的脑海里不曾留下丁点痕迹。和沐流光之间,她唯一记得的,就是桃花林里的美好。可那时,也是带着警惕的。再剩下的,似乎就只有利用了。
“那么,你是谁?”
“我?”流云故作神秘地淡笑着,“我是即将成仙的世外高人。”
“嗯,那祝你早日化羽登仙。”云谨若敷衍地说道,脑海里还是因为消化不了突如其来的故事而昏昏沉沉的。
“借你吉言。”
在又适时出现的残雪的引路下,云谨若走出许久后才听到了清清淡淡的声音。蓦然回首,郁郁葱葱的一片,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在云谨若看不见的地方,落花流水纷纷消散,化作细细的赝粉,堆落在绿意遮天的树木间。一身白衣的流云带着看尽一切的释然笑意,慢慢地蹲下身子,化为一块白色的巨石。
若干年后,云谨若故地重游,与心爱的男人一起来此,却始终没有寻到当年的那人。
“不找了,许是他不曾骗我,早就成仙了罢。”走的累了,云谨若一转身坐上一块白色的石头,以手扇风着说道。
“也许。”拥有绝世容颜的男子,带着魅惑人心的笑,宠溺地倾身,在云谨若光洁的渗出细微汗水的额头印下一吻。
许是太享受着温情时刻,他们都没有发现,石头的另一边,竟有水流出。应该是露吧,尽管天色大好,但是这是在山间,应该也是可能的吧?
可是,为什么一直流呢?止也止不住的……
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暮气沉沉。残雪一直低着头跟在云谨若身后,没有离去的打算。
“若是你不舍,可以回去。我这里并不缺人。”沉吟了一下,云谨若出言说道。
静静地摇摇头,残雪一改往日的沉稳,沉默寡言,周身更是叫人感觉无限悲凉。
“属下不会回去的,因为,属于答应了他,会守你一生。”
一连几日,从落云山回来的云谨若都在闭门不出地作画。明显地感觉到记忆越来越差了,沐流光的容颜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淡去,就连本不属于他的一袭白衣到底是什么质地的,也回忆不起了。
颓废地扔掉手中的笔,云谨若烦躁地揉掉了第不知多少幅画作。不像,还是不像……好像除了沐流光这个名字,她都清晰地想不起来生命中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怎么可能,她明明记着有人在桃花林中赏她起舞浅唱来着。那一首清淡的曲,似乎还在耳际萦绕。可是,那人是谁?
因为执着于前世的负情而散尽一切前来弥补,可惜应该是深情接纳他的自己却爱上了别人。终于明白了在地牢里沐流光的反常因何而来了,可惜的是,就算当时他说出来,也已经晚了。错过的,始终就是错过了。
原来佛,也不是万能的。
可是谁又知道,这不是佛口中的另一场缘分呢?
北冥司越戏谑的脸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云谨若妥协了。好吧,谁叫自己爱上了?若是知道自己明明安好却不给他消息,他那爱斤斤计较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正要想着送个信过去,门被打开。宫女一脸无奈地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行了一礼隔空禀道:“殿下,陛下有请。”
呃,云谨若略微尴尬地看着占满整个书房地面难易下脚的团纸出言吩咐道:“先找人打扫一下。”
相比于以往的召见,此次显得随意的多。御花园间,蝶飞鸟鸣,景色怡人。女帝一身便装坐在亭间,手中执着棋子望着刻在石桌上的棋盘暗自思索入神。
云谨若恭敬上前,拜倒下去,“陛下金安。”
磕下去的头尚未着地,女帝便伸手搭上她的肩头阻止了她的动作。“不必如此,只是寻常的召见,没有那么正式,你也随意些。”
望着眉眼笑开的女帝,云谨若应一声“是”,便起了身。瞥了眼对方眼角的细纹,静等着她的吩咐。
“不过数月不见,怎么感觉就疏远了?来,陪寡人下棋。”
等云谨若坐定,女帝抬手率先落下一子。
云谨若却拿着黑子久久不动。不是在思索,而是这古代的围棋,她根本就不会。难道也明说?沉思一下,还是落在了边角处。
女帝眼里的笑意更甚,一边继续落子一边说道:“禅位的旨意已经拟好,寡人已经派人过去了,你回去以后叫他们量量尺寸,争取早日将龙袍赶做出来。等选出个吉日,你便登基吧。”
“什么?”云谨若一惊,手中的棋子滑落,“怎么这么快?”
“快么?”女帝也弃了子,索性不下了。“寡人却是感觉总也盼不到呢。”
这就要做女帝了么?云谨若起身站定,曲膝跪了下去,带着谦恭沉声说道:“儿臣自觉难当此重任,还请陛下另择贤明。”
女帝淡然一笑,不甚在意地说道:“怎么就当不了?寡人说行,你便行。再说了,如今这个时候,你还要寡人哪里去找所谓的贤明?”跟着也站起身,安抚地拍打着云谨若的肩头,“你是寡人生的,有多少轻重寡人还不知?知道你心中会有些许的别扭,但是堪当大任者,心胸当能包容万千才是。莫要太计较了。”
“陛下,儿臣并非谦虚,而是,真的不行。儿臣此生,本意不在权势,只想寻得一份安逸。”云谨若抬眼,第一次正大光明地与女帝对视,目光里却带着难以摧毁的坚定。因为有他,知道他在千里之外为自己牵挂,那么,自己也会生死相随,无论是朝堂还是海角天涯,与他不离不弃。
女帝的手极不可见地颤抖起来,人也踉跄后退几步,目光瞬间黯淡下去。
“陛下……”云谨若忙伸手扶住她。
以手遮眼,女帝的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更像是喃喃自语地对着云谨若说道:“那流云说的果然是真,总是你回来,是已经不再是你。云国,终究留你不住……”
想劝慰却不知从何出说起,云谨若心中带着强烈的自责。似乎只要一回到云国,她就让许多的人失望着。这份沉重,压抑的她实在难受。
忽然之间,就很怀念与北冥司越嬉笑怒骂的那些个时日了呢。若是可以,只想此刻便被他拥进怀里。
“既如此,你便退下罢。”疲倦地挥挥手,女帝颓然落座。
等云谨若走出去很远,女帝的目光才望了过去。满目的荒凉,一直坚守的信念轰然倒塌,在她的眼里虽做一片狼藉。欢快的清风走走停停,小心翼翼地拂过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
抬起头,将目光融进湛蓝天空里的雪白云朵间,女帝心中荒凉异常只是苦于无法诉说。只能将心思给予淡风流云了。谨若,寡人最得意的孩子,此生,便再也等不到你了么?浑浊的眼里精明不再,却是划过一丝不甘。伸手将所有的棋子连着棋盒一并扫落在地,女帝的掌心也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如注般地涌出,女帝只当不知,蹒跚地走向深宫处。
作为一个帝王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无奈。那后继无人呢?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