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泻而下,带着洗净一切的狠绝。秋风秋雨,气温凉爽下来。
凤宁宫里,如意小心地将一封信笺交到懒散地躺在榻上的步云烟,屏住呼吸轻声说道:“太后,这是摄政王派人送来的。嘿嘿,奴婢就说,摄政王不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的。这叫先苦后甜,摄政王心里还是有您的,这一切,许是他送您的惊喜哪。”
步云烟病怏怏地苦笑一声,不爱搭理地回了一句,“你这么想?”却是动手撕开封口处,掏出一份金帛来。
“可不得这么想?不仅奴婢,您也要这样想才是。从进入皇宫的那刻起,您不就是一直在给自己找希望?现在怎么反而松懈了呢。”如意善意的劝说在看到步云烟脸色剧变之时住了嘴,急急地唤道,“太后您怎么了?”
步云烟却是脸色惨白的如同鬼魅,紧咬着牙根说不出一句话。
“太后,您别急,慢慢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倒是怎么了啊……”替步云烟顺着胸口的气,如意声泪俱下。
一刻钟的功夫,步云烟才缓过了劲,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颤抖着手,将金帛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如意疑惑地问道。
“遗旨。”步云烟费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扶着步云烟坐稳以后,如意粗粗浏览了一下,瞬间呆滞。“怎么可能?沐流光是皇嗣?还是皇位的继承人?”
“哈哈,我总算明白了。”步云烟大笑出声,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来。“妄我一直费劲心机保存他留下的江山,没想到他不曾相信过我,死前还要安排人暗害我的儿子不说,还要利用我为他的另一个儿子铺路。哈哈,如意你说,我是不是,才是最大的笑话?我费尽心思,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后……太后……”如意抹着眼泪,眼睁睁地看着步云烟昏死在自己怀里,厉声喊道,“来人啊,来人,传太医,太后病危。”
轰隆的雷声太过响亮,加上雨声,她的声音听不大真切。即使那些守在外面耳力超凡的侍卫们听见了,也不见动弹的。
狂雨邪肆,洗掉了北冥后宫的一个时代。
真冷。站在窗前看雨的云谨若收紧的臂膀,下一刻,一件披风被加在身上。蓦然回头嫣然浅笑,对上北冥司越深邃的目光,云谨若诧异地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如此早?”
“想你了。”北冥司越伸手替云谨若整着乱发,“还有,大婚以前别冲着我那样笑。”
呃?好熟悉的话语。云谨若撞进北冥司越戏谑的神色里,两人相对一笑。
“今日里可是累的紧,好好陪我吃顿饭。”拥着云谨若走进屋里,北冥司越说道。
“还不曾用膳么?可是都这个时辰了,吃东西对肠胃不好,不如就喝一碗白粥吧。”云谨若淡笑出声。
北冥司越扬起眉毛,语带威胁,“怎么,报复?”
“可不是?看出来了啊?”云谨若顺眉巧笑。
“看来,是得给你张张记性了。”北冥司越作势俯身过来。
云谨若却是不动,笑的相当得瑟。“好啊,今夜正好有雨,也省去了跳水的麻烦。”
“你……”北冥司越气结,转过身去。
“怎么?生气了啊?”云谨若讨好地凑过去,奉上倒好的茶水,“我道歉,好不好?”
神态自若地接过茶,北冥司越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没有,我只是在想,你适才在想什么。”
“啊?”云谨若疑惑。
“叭”北冥司越乘机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出声,“说说罢。”
娇嗔地横了他一眼,云谨若才蓦然开口,“也没有什么,只是没想到沐流光竟然会是皇嗣,实在意外。”
“不止你没想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北冥司越不以为然地饮着茶水。“他本是宏帝在为正式成年以前在宫外意外宠幸民女得来的,从民间寻回以后一直未曾正名。所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饭前喝茶对胃不好。”云谨若劈手夺过。
“呃?这不是你倒的么?”
“我倒了又没说要你喝。”
这下北冥司越只有无奈的份了,摇头苦笑道:“我终于明白,真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过奖过奖。”云谨若笑的很得瑟。“话说,这个秘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是。也只是比你早不了多少。宏帝的意思本来是想等着先皇驾崩以后再叫靳墨诏亮出遗诏,叫沐流光登基为帝的。可惜,唯一的错乱出在了你身上。”北冥司越摇头叹息,声音不无惋惜。抚摸着云谨若的脸,继续出声说道:“也许沐流光最大的错处,就是不该将宝压在你的身上。第一眼,我便知道,你不是一颗安分的棋子。”
“那你呢?我也是你的棋子么?”云谨若忽然有了强烈的求知欲望。
“知道么?沐流光的本意是,要你爱上他,然后为他从我这里盗取兵符。可惜……一开始,我也只是将计就计的,只是,一不小心没管住这里。”
看着将自己的手拉上心口的北冥司越,云谨若觉得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沐流光原来想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为何会爱上我?”
“爱?我说过?“北冥司越笑的很狭促,故意逗着云谨若,“你就这么自信?”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
“可真是不经逗。”北冥司越笑道,“若是不爱,早就要了你,哪里还有顾全你的感受而刻意隐忍着?不过说到原因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此生,不能没有你伴着。”
云谨若失望地撇撇嘴,“这算什么答案?既如此说来,那是谁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只要是女人不就好了?”
“可是没有良心了。若是什么女人都可以,倒还真是轮不到你了。”点着云谨若的鼻尖,北冥司越轻声笑道,“那是一种感觉,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似的。难易形容。说起这个,我还要问,在竹园里听到我箫声的时候,你为何哭?”
“哭?”云谨若诧异,“没有,那只是流泪。好像是因为箫声里的孤凉吧。”
“你知道么?那曲,你是第一个听到的人。当时我便决定,再不吹与别人听。”噙起云谨若的下巴与自己对视,北冥司越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本以为,今生不会遇到懂我的人了。即使女人无数,我依旧注定孤单。可是,你还是出现了。”
“可是,我其实并不懂你。”
“我知道。”北冥司越柔和地笑笑,“不过在看见你泪中带笑的瞬间,我便想将你拥进怀里。什么都不做,只是抱着。现在,更是要好好疼着了。很多的感情,是没有什么为什么。只在人海茫茫中的一眼,便认定了彼此。你懂了没?”
“好深奥。”云谨若懵懵懂懂地摇摇头,“似懂非懂。这些理论知识自然是懂的,但是没有具体实践过,也便是陌生的了。对了,你适才说,只是抱着什么都不做?我可是记得你当时强吻了我。”
“呵呵,只是想加深你对我的印象而已。”北冥司越爽朗地笑道,“我也记得,你当时还抓破了我的脸。”
云谨若不再出声,只捂了嘴嗤嗤地笑。
“怎么了?”
起身跑开,走到安全的距离,云谨若才说道:“你不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么?你可不是一样爱斤斤计较的?”
“好啊,你给我下套?”北冥司越就要来抓。
“奇怪了,怎么做份膳这么慢的,我去看看。”云谨若打开门就要冲出去时,愣在了原地。
殿门外的房檐下站着一队人,各各手中端着一道精美的菜肴。可惜的是,都已经给凉了。
“你真倒霉。”云谨若回头对着北冥司越说道。
“无碍,再去热便是。”北冥司越倒是无所谓。
“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话。倒霉的不是你,是下人。”
北冥司越的这顿饭,吃到了名副其实的三更半夜。等重新做好的膳食再送过来时,北冥司越却没有了胃口,只在云谨若的逼迫下吃了一碗白粥。
期间,倾盆大雨从未停歇过。
紫金雕花大床上,两人相拥着和衣而眠。云谨若的眼睛里闪着光,幽幽地问道:“没睡吧?你在想什么?”
“在想明日里有那些地方会发水灾。”北冥司越应道,将云谨若拥进怀里。“靳墨诏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况且其实你为他伤心只是因为将他当做亲人而已。不是爱。今生今世,只要你愿,我愿与你白首不离。”
不是爱么?也许吧。否则想起他的时候,为什么只有伤心,却没有痛彻心扉的感觉呢?在北冥司越的怀里舒舒服服地窝着,云谨若接了一句,“你若不弃,我定不离。”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北冥司越,你是一个天生的帝王。你许诺过的那些令人向往的逍遥日子,真的,无限遥远。”
雨这么大,景儿那个傻丫头该是不会还站着吧?暗自思索着想要起身,不过因为不想吵醒北冥司越,云谨若也就作罢了。没事,不是还有无极么。自我安慰着,合上了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