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谨若再去时,已经是几天以后北冥司越允许她下床以后的事情了。小屋地下人去室空凌乱一片,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云谨若的心里泛起愧疚之感。若不是自己,苏倾颜怎么就会暴露?她已经那么惨了,落在步云烟的手里,还有活命的可能么?
浑浑噩噩地回去,却在临熙宫的宫门口,看到了蜷缩着的一道身影。
“景儿?”云谨若唤着,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景儿抬起头,顺势跪下去就磕起头来,嘴里说着:“公主大恩奴婢无以为报,以后定当效犬马之劳……”
“恩?”云谨若倒是愣住了。
景儿抬头,眼中闪着亮光,泪意凛然地开口:“救姐姐出宫本就是奢望,能得公主相助……”
不用再听下去,云谨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肯定是北冥司越派人做的。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对景儿姐妹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恩赐。
“那,你怎么没有一块出去?留着,不仅仅是想报恩而已吧?”云谨若又问道。
“公主明鉴。”景儿眼里一片坦诚,“不敢隐瞒公主,我姐姐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她时日无多,但做妹妹的,总要尽力叫她瞑目不是?”
没有看到步云烟死,她绝不咽气……也许支持苏倾颜活下来的,就是这个信念吧!
“不过公主放心,奴婢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景儿又补上一句。
麻烦?如今的她还少么?云谨若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我的处境你也明白,要是想跟着,跟着便是。”说完便抬脚跨进了门槛。
“是,”景儿跪正身体,端端正正地对着云谨若的后背磕了一个头,“从今天起,您就是我的主子。”
放置在寝殿四周角落的铜盆里盛满了大小均匀的冰块,刚一进门,身上密密麻麻的细汗便干了不少。云谨若坐在藤椅上摇着扇子,吩咐紧跟着她进来的景儿倒了一杯茶过来。
“既然你现在认我做主子,总该能告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吧?”扇子换做景儿摇着,云谨若抿着茶问道。
“主子聪慧,这宫里最大的秘密,您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景儿低眉顺眼地答道。
“嗯?难道着宫里除了太后和摄政王之间的那点事儿,就再也没有别的了?”云谨若问道,却是不信的。
“多的不胜期数,不过与主子没有什么关系而已。不过说起来倒是奇怪呢,我们被派遣伺候公主是因为太后怕失去了对公主的控制,但是皇上那边的人居然是帮公主讨得摄政王的欢心,这与皇上一贯的作风不符啊!”景儿打着扇子若有所思地出声。
“哦?怎么说?”
想来,没有哪个儿子能容忍的了自己母亲的绯闻了吧?何况还是个皇帝。小皇帝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对于在宫廷中流传的北冥司越与步云烟之间的事情却是痛恨至极,不仅时时与北冥司越捣乱,与自己的母亲也不甚亲近。就像这次的和亲,小皇帝极力不赞成,甚至还闹过多回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便又想通了。
小皇帝能想通,和帝师沐流光肯定是大有关系的。至于他们的目的,云谨若倒是不当心。若是真有所图,迟早会找上门来的。这小皇帝现在都如此,若是有朝一日亲政,定会拿北冥司越第一个开刀立威的。
“主子,”景儿看着发怔的云谨若,低头思索了一下才犹豫着说道:“您,要不抽个时间去探望一下靳太医吧,他曾去悠然苑找过您。”
“嗯,我知道。他找我可是曾说有何事么?”云谨若拿茶杯拂去水面上的茶叶,淡声问道。是要去看的,若不是中途遇到了景儿的事件来,现在早就说上话了。
“不曾。不过……”景儿顿了一下,咬着牙小心翼翼地说道:“几日前太后查证有人毒害皇上,证据确凿,靳太医……被囚禁了……不日,将会被处以极刑……”
“你说什么?”云谨若如遭雷击,跌碎了手里的茶杯。
景儿慌忙地替她擦着宫装上的污渍,惶恐地说道:“主子您也不要太担心了。靳太医……”
“是不是真的?”云谨若一把拽住景儿,牙根发紧地问道,不等景儿点头又松开了。尽管刻意想不去相信,但是她知道,是真的。人也急急起身,向着门口冲去。
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侍卫无极静静地站在门口。
“你要阻我?”云谨若恨声问道。
无极欠了欠身,面无表情地答道:“不敢。靳太医在天牢,这是王爷给你的。”你这样去,是进不了天牢的。说着,递过来一块金灿灿的令牌。
原来,他是故意瞒着我的。云谨若苦笑一下,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伸手抓过令牌便向宫门口跑去。
景儿欲跟上,却被拦下。
“我要跟着保护主子。”景儿看着冷脸的侍卫急急说道。
“不必,公主有人保护。倒是你,进入临熙宫的人,都是需要审核的。”冷面侍卫说道。
“你……什么意思?”
宫门外早就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了。有宫人欠身说道:“奴才为公主引路。”
是了,她还不知道天牢的所在。踏着宫人的背坐上马车,刚刚坐稳宫人便驾着疾驰而去。
靳墨诏,对不起。不是不知道,是我知道还是将步云烟的目光引到了你那里。只是为了自保。请原谅我的自私。你那么通透世事,一定是明白的。那么,你会原谅我么?
天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森恐怖,收拾的也算是整洁的。凭着北冥司越的令牌,在戒卫森严的地方,云谨若一路畅通无阻。
虽干净,但闷热是少不了的。也有不少吸食人血的肮脏蚊虫。云谨若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见到了淡然地靠在老壁上闭目养神的靳墨诏。长而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不知都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翘,勾出怡人的弧度。阳光透过天窗斜射进来,散在他的脸上,生出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觉。
气色倒是好的。白色的囚服也是干干净净的,看来是没有受什么苦。景儿说,步云烟召见靳墨诏,拿出证据后,他便自己承认了,免去皮肉之苦。
听到开锁的声响,靳墨诏睁开了眼睛。看到来人后满眼的欣喜,咧嘴笑道:“你来了。”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好像此刻的他不是在天牢而是依旧在摆弄着草药。一抬头,那人就站在那里,于是,整个天空便都亮了。
云谨若收起悲伤,深吸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也故作轻松地启齿一笑,如往常无二地答道:“嗯,来了。”
然后,两人同时就笑了。
与靳墨诏一起席地而坐,云谨若低下头默然开口:“你,怪我么?”
“呵呵,“靳墨诏倒是笑了,也没有问什么,只是照旧拿起云谨若的手,将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一边诊治一边说道:“我不怪你。其实这一天我早就想到了。甚至总盼着,这一天能早点来,这样,就不会继续做那些违心的事情。”
“我又没病,你看什么?”这么说着,云谨若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想去触摸他的脸“是真心话么?莫不是,为了不教我愧疚而故意哄我的罢。”
“我几时就哄过你了?”靳墨诏的笑干净的云谨若不忍去触碰,怕亵渎了那份纯净。刚要悻悻然地收回,靳墨诏倒是将自己的脸凑了上去。“我每一次见你你都总是在受伤,所以还是看一下才放心呢。”
很窝心的话,云谨若鼻子发酸别过了眼。
“你啊,总是不小心,身上的伤也没有断过。我前些日子又研制了些膏药,已经试过了,效果很好。就放在我床下的暗格里,有时间了你一定要去取了来备着。摄政王虽然现在宠着你,但你也要把握好分寸,知道进退。还有沐流光,那个人城府颇深,若非需要,你还是尽量与他少打交道的好。至于太后,其实她也是可怜人……”
“靳墨诏,你……喜欢我么?”云谨若猛然回头,红着眼眶打断了靳墨诏的喋喋不休。
靳墨诏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变得苦涩异常。“从接下任务的那一刻开水,我便知道我的结局。本应该无牵无挂地离开,可是还是犯下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不该将你储进心里……”
云谨若坐起身,将自己的唇对着靳墨诏的,一下子吻了下去。不似北冥司越的冰凉,靳墨诏的唇是温热的,带着阵阵草药的清香。常年来的接触,那股味道已经渗进了他的身体里。
云谨若突然的动作让靳墨诏蓦然瞪大了眼睛,隐忍的爱恋之心再也忍不住,伸手就将云谨若搂紧,加深了唇齿间的纠缠。
与北冥司越的霸道不同,靳墨诏极有耐性,循序渐进地引导着云谨若,叫她也投入进去。耳鬓厮磨间,靳墨诏感受着怀里温软的躯体只有一个念头,若这是最后的眷恋,那就刻到骨子里,下辈子,下下被子也不忘记。
直到两人胸肺里储藏的氧气耗尽,多一秒就会窒息时,靳墨诏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云谨若却是早已泪流满面。
“别哭。”靳墨诏伸出舌头替云谨若舔着脸上的泪说道:“这泪,是为我流的罢?我很开心,真的。此生也便无憾了。但是,我还是想记住你笑的样子。笑一个给我看,成么?”
“嗯。”云谨若点着头,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来。
“不好看。”靳墨诏煞有介事地摇着头,“比哭还难看。”
“靳墨诏你别得寸进尺。”云谨若凶相毕露。
“嗯。”靳墨诏点着头,用手指遥指着云谨若的胸口,“你的样子,我记下了。你那里,也曾储过我么?”
伸出手,将那只手按到了自己心房的位置。烫的靳墨诏哆嗦了一下。绽开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来,云谨若说道:“你是在这个宫中,我第一个想真心相交的人。”
“那边好。”靳墨诏也认真地回道:“别那么笑,我会舍不得死的。”
一句话,云谨若的眼再次别开。